長篇東北大鼓書六祖惠能 高春艷居士主講 (第二十七集) 2006/3 北京 檔名:52-183-0027
第二十七回 密授心法
單說惠能知道五祖擦偈的真實用意之後,仍無動於色,和往常一樣,腰間負石踏碓舂米。三天之後,寺院中對此事的議論漸退,五祖大師由侍者陪同,假裝閒遊寺院。走了幾處,時約黃昏,他便來到了舂房。惠能正和倆火工踏碓舂米,忽聽耳旁傳來一聲低沉的問候:「你們辛苦了。」惠能一驚,抬頭一看,五祖大師果然來了,他急忙跳下石碓上前作禮。五祖大師不冷不熱的一擺手:「免了吧!」倆火工一看更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朝五祖伏地跪拜,五祖大師樂呵呵的以掌示意:「起來吧!你們辛苦了。」倆火工蒙了,能不蒙嗎?那五祖大師是什麼人,萬民敬仰,當代的高僧,衣法的傳人,倆火工簡直是受寵若驚。
倆火工頓時受寵若驚
匍匐於地把祖師稱
欣喜若狂忘了名姓
如同是身在雲霧中
五祖對惠能態度冷
對倆火工特別熱情
告訴他們忍辱存性
積功累德方能大成
倆火工自以為得器重
卻不知五祖暗示惠能
倆火工激動得渾身抖動
結結巴巴說話也不成聲
倆火工激動得說話都不成聲了:「不辛苦,不辛苦。」「你們要忍辱存性,日後剃度方能大成。」「是。」五祖又問了問倆火工出米情況。惠能一看五祖只和倆火工說話,不搭理自己,就知道五祖今日之來必有暗示,便於勞作之際留心察看。五祖跟倆火工言敘完畢,就奔惠能這裡走來,而且邊走邊自言自語:「大求之人,不計其小,修道之人為法忘軀才是至誠。」說著來到惠能身邊,五祖大師用手中的錫杖指著惠能腰上綁著的大石頭:「你捆腰石有多久了?」「已經八個月了。」「你不覺得辛苦嗎?」「弟子以心役務,而不以務役心,所以不覺辛苦。」「你為工作不惜苦勞身軀,若為佛法定然也可捨去皮囊了。」「是的。」「米熟了沒有?」諸位,五祖大師這句問話可是喻義深刻,一般人也不明白。表面上是問「你把米舂好了嗎?」實際上是問「你悟了、覺了沒有?」。
惠能是過來人,當然明白五祖的意思,隨即說道:「米已經熟很久了,只是欠篩,米要篩過,才是精米。」意思是說自己早已經悟了、覺了,只差明眼善知識的印證,他這是求五祖能給他印證功夫。五祖一聽,當即用手中的錫杖朝惠能旁邊的竹篩上敲了三下:「篩在此,你快篩吧!」五祖說完,抬頭往門外看看天色,然後不言不語把錫杖倒背身後轉身而去。這倆火工和五祖的侍者對這一切未加理會,可惠能卻心領神會。他知道,這擊篩三下,又看看天色,走的時候又把錫杖倒背身後,這叫無言說法,是告訴他夜裡三更天從後門去他的方丈室。
惠能契得五祖玄機,不由一陣欣慰。當晚三更,他悄悄出房,背著眾人,往前寺走去。因為今天晚上五祖離開的時候惠能已經盯好五祖的去向,所以他躲躲閃閃避開巡夜的武僧,就來到了法堂。他見法堂的左側有一室亮著燈光,惠能心想,此時夜深人靜,眾僧都在熟睡,而這裡卻亮著燈光,五祖大師一定住在這兒,而且正在等我。惠能想到這兒,悄悄繞到後門,伸手一推,果然這扇門無聲的就開了。惠能邁步走進屋中,見五祖大師正在床榻上閉目靜坐。惠能急忙上前就給五祖跪下:「師父,弟子前來受道,求師父垂恩教誨。」
五祖一看惠能契得自己的心機,按時前來,心中高興。其實他們早已經神交默契,心心相印,幾番對話,言語之間都具足了無盡的法味。「惠能,你起來把門插上,再坐下講話。」「是。」惠能答應一聲,來到門前把這後門插上,然後他轉身來到五祖的床榻前,坐在床榻旁邊的椅子上。「惠能,你遠在嶺南,為何要來這裡求法?」惠能就把自己賣柴於客棧聞經悟道,老翁贈銀薦五祖之事說了出來。「惠能!你年紀輕輕卻有過人的勇氣和毅力,竟不辭千里之遙來黃梅東山求師學法,真是難能可貴。你剛來時的那番話是誰教你的?」「不是別人教的,那是弟子自心自見,因為眾生之性不偏不缺,所以我知大師之性和弟子之性是一樣的。」「那麼佛性無形,如何隱顯?」「佛性無形,悟則顯,迷則隱。」
五祖一聽暗暗的點頭,心說,我雖然心知,也須當面問過,一看他的根性,二看他的見悟,三看他的應對,四看他的操守。如此一問一看,便知他勝神秀遠矣,比神秀的見悟高多了。「惠能!你剛來時的那番言語,我就知道你是天生慧根,自悟證性,可因為你剛來,又未出家,一無勞苦,二無功行,我若是親近你就是害你而不是愛你。當時讓你勞作苦役本有目的,一恐眾僧起疑滋生事端,二恐你得法太易不知寶藏,三見你利口生風聰敏外露,恐怕將來招惹是非。故而才當眾貶斥,命你先做苦力,以磨礪心志,這叫『美玉不琢不成器,頑金不煆不致精』。孟子有云,天之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方始能增益其所不能也。如今你已徹悟世間道理,證得無上忍力,自知伸屈,為師也就無憂了。」
惠能一聽,深感五祖知遇之恩,他含淚伏地向五祖跪拜:「師恩如海,情同再造,弟子銘感五內。」「徒兒,快快起來。」五祖含笑扶起惠能:「惠能,你本是佛心慧性自悟天成,為師一為你印可,二為你全法成道,現在我便為你講解《金剛經》。」五祖說完,用袈裟遮住窗戶,以防被人發現,然後他取過一冊《金剛經》,低聲的為惠能講解。五祖為什麼要給惠能講解《金剛經》?要知道,一切佛法無非破執除障之法門,《金剛經》所說尤為直捷了當。它能破我執,滅罪障,成就如來,它是最上乘的般若法門,能令一切眾生乘之直至佛地。正如經中所言,「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但是,非具上根大智之人也難以承當,接受不了,那是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由此看來,五祖大師不僅慧眼識人,而且更會因材施教。要像達摩大師度梁武帝似的,那就糟了,教大機小,非度出煩惱不可,機教相當很重要。
當五祖大師講到經中最緊要的關節「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兩句時,惠能於言下豁然大悟,悟得一切萬法不離自性的真理。這兩句正是「本來無一物」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他雖然賣柴的時候聽到這兩句就已經悟了,但那個時候他只是悟到「應無所住」,尚未悟到「而生其心」,此時才是真正大悟。
惠能他此時真正大悟
明白體用不二本不殊
了知萬法不離自性處
五句何期脫口便說出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
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他把見性心聲全吐露
五祖激動得眼含淚珠
惠能此時才是真正大悟,破無始之迷妄,開真實之知見。覺得宇宙中的這一切都具足在心田,從來不曾缺失,他已息心達本源了。因此,他道出了五句「何期」,真是吐露了他見性的心聲。他說想不到自性本來就是純潔清淨的,本來就是不生不滅的,本來就是圓滿具足的,本來就是寂靜不動的,能夠化生萬物的。其實他早就知道,只未太明,這次才是徹底的透澈。五祖大師一聽惠能說出這徹悟之語,高興激動得熱淚盈眶:「惠能徒兒,你已經徹悟了。若不認識自己的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可稱為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了。」
惠能得以徹悟,連連叩拜五祖大師傳道示法之恩:「弟子蒙獲法益,如飲甘露,銘感師父啟開無上妙覺菩提,使我更加透澈。」「徒兒,快快起來。」五祖扶起惠能,師徒倆四目相對,雙手相握,突然間相顧微笑。這一笑,猶如當年佛祖拈花,迦葉微笑一般,心心相印,妙開心蓮,此境此情此時此景真是無言可言。戰國時邯鄲有位箭手紀昌,曾說了一句名言,「動的最高境界是不動,射的最高境界是不射,言的最高境界是無言」,禪到了最高境界就是不可說。東晉時的田園詩人陶淵明就曾寫過這樣一首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就是禪的意境。這裡的山氣指的就是心境,飛鳥是指這念心的自在,而「此中有真意」的真意,就是佛法上所說的真心、自在,「欲辯已忘言」,說出來就不是了,這種意境就是不可說。禪的意境有深有淺,淺有淺得,深有深得,就像學問成就的次第一樣,從幼兒園、小學,一直到大學,悟境也是一樣的,深淺迥然不同。古人有所謂大悟幾百次,小悟幾千次,說的就是對心境開拓的層次,和對宇宙人生看法的根本突破。
單說此刻,五祖與惠能已是心相近而道相通,兩兩情意融融。正當他們師徒以心印心,無言笑對之際,忽聽更鼓四響,五祖一驚:「惠能,現已四更,你速聽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