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東北大鼓書六祖惠能 高春艷居士主講 (第十六集) 2006/3 北京 檔名:52-183-0016
第十六回 智解棋局
話說惠能在蘄州城的大街上,見一老僧坐在高台上,手指面前的一盤棋邀人破解。老僧邀請之言剛說完,就見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白帶素袍,氣質不俗,此人乃是韶州儒士,叫劉志略。他自幼飽讀詩書,知識淵博,琴棋書畫無一不能,尤其對圍棋一道很有研究。他喜歡交遊,善於經商,家資豪富,為人慷慨重義。這次他帶著一個家人來到湖北地界經商,剛剛到了黃州城就聽有人議論老僧在蘄州以棋會友之事,他不顧休息,帶著家人立刻趕到蘄州。他來的時間也不長,只比惠能早一個時辰。他帶著家人在興隆客棧包下一套客房,安排好住處之後,立即趕來想入局一試。可是當他來到之時,這老僧的對面已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在聚精會神的跟老僧對弈。過不多時,就見那中年男子大叫一聲,搖搖晃晃而退。大家一看,猜想他可能是因為解棋吃力,錯綜複雜的棋局竟使他傷精損神過甚而致。那些棋道平平的庸手一看,誰也不敢再入局來試了。
老僧剛才一番話,激發劉志略的興趣和好奇心,他這才大喊一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衝著老僧深施一禮,然後坐在老僧對面的棋盤前。劉志略精研圍棋多年,實是此道的高手,他注目一看這局棋,劫中有劫,花五聚六,複雜無比。
劉志略眼望棋局暗思考
稱讚這布棋之人智慧高
但只見花五聚六多玄妙
真個是劫中有劫層層包
劉志略取出白子往下撂
那老僧忙用黑棋來對招
劉志略開始招數甚精妙
那老僧一見喜上眉梢
暗暗稱羨心中叫好
這儒士棋藝真不孬
但願他能破解得了
讓貧僧不再把心操
這老僧對志略希望不小
哪料想數招之後局面糟
劉志略如癡如狂神魂顛倒
手舉棋子熱汗拋
老僧一見說不好
苦無良策心發焦
劉志略開始所下的十來招極盡精妙,那老僧一看面現喜色,對他寄以極大的期望。可是再過十來招之後,再一看劉志略,如痴如狂,手拿棋子發顫,始終點不下去。過了半天他才說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八方纏縛,無路解脫,這便如何是好!」那老僧一看,劉志略心神一處,如痴如顛,猜想他是解棋吃力,這錯綜複雜的棋局使他傷精損神過甚而致。要是再這樣下去,他必然心神受損,這可怎麼辦?老僧正著急之際,突然「啪」一枚白色棋子落入棋盤之上。老僧一驚,抬頭一看,見劉志略的身後站著一個衣著破舊,身材瘦挑的青年,知道這枚棋子就是他下的。這老僧仔細一看這枚棋子,不覺一驚:「胡鬧,你真是胡鬧,你怎麼自己殺死自己的一塊白棋?」
「大師息怒,在下這一招叫破除了我執,便懷柔了一切,沒有大死,豈能大生?」老和尚一聽,吃了一驚,他不由仔仔細細把這青年打量一遍。見這青年雖然穿著破舊,卻有一種超脫無為的氣質,又聽他剛才所說乃悟道之語,老僧心想莫非此人能破解得了。這下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惠能,他已經在劉志略的身後站了多時。他一見劉志略被這複雜的棋局惑亂心智,急忙走上前,從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放到被黑棋圍得密不通風的大塊白棋之中。這大塊白棋本來還有一線希望,雖然黑棋隨時可將之吃淨,但只要對方一時無暇去吃,它就還有一片生機,苦苦掙扎,全憑如此。可現在他自己把自己的大塊白棋給殺了,棋道之中從來沒有這等自殺的行徑。這大塊白棋一死,那白方眼看就全軍覆沒,圍觀的人們一看哄堂大笑。能不笑嗎?在他們看來,這種下棋的法子就是不會下棋,異想天開。
這時候劉志略也被惠能這一招分了心神,他既感激惠能的相救之恩,又替惠能的古怪招法擔心。這老僧把惠能自己擠死的大塊白棋從棋盤中取了出來,跟著下了一枚黑子,劉志略暗替惠能捏把汗。「朋友,你自己殺死了一大塊白棋,要是黑棋再逼緊幾步,你如何應法?」惠能一笑:「捨盡該捨的一切,蕩蕩然如虛空,又有哪一物不在我中?」果然,數招過後,局面竟起了大大的變化,劉志略這才看清楚這個解脫棋局的祕奧,正是要白棋自己先擠死自己的一大塊。棋道之中從來沒有這種自殺的行徑,要知道,任何人所想的都是如何脫困求生,從來沒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這是圍棋中千古未有之奇變。要不是惠能想出這「大死大生,破執懷柔」的方法來,這局棋恐怕再過多少年也難以有人解得開。
這時候棋盤中取出大塊白棋之後再一下,天地一寬,既不會顧念著大塊白棋的死活,又不會有白棋自己愈來愈收縮、枯萎,互相牽制的局面了。反而省出至關緊要的二子,與整體溝通了,呈現出遙相呼應,春和景明之氣象。劉志略一看,這惠能妙招紛呈,接連吃了兩小塊黑子,忍不住為惠能鼓掌喝采。片刻之間,惠能大獲全勝。這局棋本來糾纏於得失勝敗之中,以致無可破解,可惠能既不著意於生死,又不著意於勝敗,反而勘破了生死,得到了解脫。那老僧一看是又驚又喜。
那老僧一見又喜又驚
禁不住阿彌陀佛口中稱
施主你真是宿根慧性
智解棋局只在片刻功
先師設下棋局二十年整
貧僧我苦思多年沒弄清
施主你人中英傑鳥中金鳳
真乃悟心奇高與眾不同
請問施主你高名尊姓
他日相謝定去你府中
這老僧請教惠能的名姓,說日後登門相謝。惠能一看,急忙衝著老僧雙手合十:「大師過獎了,晚輩盧惠能乃嶺南一介樵夫山民,無德無識,豈敢勞大師登門相謝。」「盧惠能,你可是嶺南新州南啷村人氏?」「正是,大師怎會知道?」「阿彌陀佛,盧施主,貧僧與你乃是不相識的故人,你怎會在這裡?」「大師,在下一月前離家,想去黃梅東山求法學佛。」老和尚一聽,激動得渾身發抖,眼圈發紅:「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盧施主,貧僧今日與你巧遇,先師心願已了,貧僧也心無遺憾。盧施主,你趕快做你的大事去吧,貧僧告辭,咱們後會有期。」老和尚說完,丟下棋盤棋子,走下高台,袍袖一揮,揚長而去。惠能一聽,老僧說跟自己是不相識的故人,覺得納悶,剛想喊他相問,可是老和尚步履輕捷,早已沒影了。
圍觀的人們既對老僧的行跡覺得可疑,又對惠能的古怪棋招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是劉志略,既感激惠能相救之恩,又佩服惠能的悟性,衝著惠能一抱拳:「朋友,在下有感於你的相救之恩,又佩服你的才智,所以在下有個非分之想,想與你結為兄弟,以為永世之好,不知朋友意下如何?」「多謝仁兄美意,可在下乃一介樵夫山民,無知無識,怎敢高攀?」「這世上的相知有幾種名色,恩德相結者,謂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謂之知心;聲氣相求者,謂之知音。你我乃恩德相結,何來貧富貴賤之論,哪有高攀之說?莫非你嫌我資質愚笨,不肯跟我相結?」「仁兄說哪裡話來,在下不過是一介山民,既蒙仁兄錯愛,敢不從命。」
劉志略一聽非常高興,當即命家人買來高香三炷,拉著惠能就在老和尚擺放的棋盤前雙雙跪拜,結為異姓金蘭。眾人一看,這二位既不是以文才又不是以武功,卻是憑那無中生有的一局怪棋,結交為兄弟,而且還當眾結拜在這棋盤前。你再看他二人,一個風度翩翩,一個土裡土氣,真是平生之罕遇。二人一敘年庚,劉志略三十,比惠能大六歲,自當為兄,惠能拜過兄長。劉志略高興,讓家人劉勝頭前帶路,他拉著惠能就奔了興隆客棧。這惠能運氣多好,今天他要不遇著劉志略,那今天晚上他就露宿街頭了。可是遇著劉志略,他今天晚上得住一晚星級賓館。
劉志略把惠能領到興隆客棧,兩個人互述家中情形和此次出遊的目的。劉志略得知惠能要去黃梅東山求法學佛,猜想他必然不喜酒肉,就要了一桌素席,兩個人是邊吃邊談,談的真投機。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非常的奇妙,有的人,你跟他交往一生也如同過眼雲煙,沒啥印象;可有的人,你只見了他一面就刻上了深深的烙印,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生都不忘。劉志略與惠能雖然是剛剛相識結拜,卻勝過多年的同胞兄弟,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兩個人嘮得這個投機,要不差惠能明天還要去黃梅東山還得趕路,那劉志略能跟惠能嘮上一宿去,兩個人嘮到三更才安歇。
次日一早,劉志略的家人劉勝過來服侍惠能洗漱,這劉勝特別會來事,對惠能是二爺長二爺短,叫得特別親,特別的恭敬。你想,主人都對惠能那麼恭敬,他一個僕人能不看臉色行事嗎?過分的熱情,把惠能叫得好不自然。用過了早飯,惠能便告辭劉志略,出得客棧,踏上去黃梅的山路,他要去黃梅東山拜見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