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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經與人生—藝術的魅力  周春塘教授主講  (第五講)  2015/8/2  台灣台南極樂寺  檔名:52-569-0005

  好,我們今天要延續我上次談的一個問題。大家不要以為我談到題外話去了。我談藝術,第一點我是受淨空老和尚的影響,他把宗教當成是教育和藝術,這是一個非常慧眼獨具的一種看法。我從來沒有聽過任何一個法師把宗教當成教育和藝術,他真是慧眼獨具。我今天就想把他這種觀念用現代人的眼光、用我的了解來加以闡釋,讓大家知道藝術這個東西為什麼跟佛教有關係,藝術這個東西為什麼跟我們的修養、修行發生關係。在座的一定也有藝術的專家,對藝術有特殊的了解,我只是對這個也有興趣,所以今天藉這個機會來跟各位談一談這個問題。

  把佛學當成教育、當成藝術有一個根本的理由,就是佛法是無量無邊,是圓融無礙的一個大學問、一個大系統、一個大宇宙的一種整個的結合。任何一個單獨的學科,像哲學、像宗教學,都不能把它講清楚,要想把這種圓融無礙、無量無邊的學問,統統拿起來包容在一個地方,這個東西我想來想去沒有別的東西,教育可以說是一種方法,因為教育也是無量無邊的。可是還有一個最微妙的東西,最令人難以想像的一個東西,是什麼?是藝術。藝術是一個人的靈感、一個人的精神,它不受物質的限制,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

  什麼叫做藝術?最直截了當的解釋就是脫離了文字、脫離了語言。一幅畫要講話嗎?一幅畫要為它寫文章嗎?不必。一篇文章你一定要從頭看到尾,從中間突然挑起來看你不見得會懂,你一定還要從頭,調到它前面去重新再看下來,因為它有它的邏輯,它有它的系統。而一幅畫沒有這種邏輯、沒有這種系統,你可以從任何一個角落開始看它,它都有意義,它都可能給你感動,這個跟文字是不是絕大的不一樣?文字從頭到尾清清楚楚的連續下來,你看也看得懂,或者你相信你懂。可是一幅畫,有一個人可以在一幅畫的面前站三個鐘頭,他在想什麼?這幅畫把他帶遠了、帶高了、帶大了。文字沒有任何作用在這個時候,畫就是畫,它靠線條、靠色彩、靠氣氛,還有最重要的,靠你的感覺、你的經驗。這個是不是跟文字脫離關係了?

  大家都知道六祖的成就,六祖沒有念過書,他根本文字都一個字不識的,他會說,可是他不會寫,可是有沒有影響?一點影響都沒有。他的精神世界是絕對的自由、絕對的開放,他可以接受任何東西,一個語言進來,反而把他堵塞住了。所以語言的障礙,老實講,它是過大於功,它有用處,可是它的毛病也就在這地方,它太清楚了。你要講的東西難道就不過如此嗎?佛教是從來不認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說什麼之外還有更多的東西,說完之後還有更多的東西,所以永遠說不盡的。像這種我們認為是神祕的感覺,其實就是人生。人生的確是如此的神祕,它講不清楚的,講不完的,不能用語言、不能用邏輯把它一手包下。可是有一個東西可以打破它,什麼東西?就是藝術。

  上週我們還談到「南泉斬貓」的故事。南泉為什麼要斬貓?大家有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為什麼要把貓斬了?貓會抓老鼠,抓老鼠是殺生,他不願意這隻貓去殺生,他乾脆把貓斬了。這是雙重的否定,是否定的否定,這不是問題的解決,這只是製造了更多的問題。南泉斬貓當天的晚上,他的大弟子趙州從外面回來,他向趙州報告這件斬貓的故事,他問趙州,你有什麼感想?大家知道趙州說什麼嗎?趙州一句話也沒說,把腳上穿的草鞋脫下來放在頭上。對,你知道這個故事。把草鞋脫下來放在頭上,走過去,一句話都沒講。南泉懂了。大家懂不懂這個動作?南泉懂,至少南泉相信他懂。他說了一句話,他說:「當時,我斬貓的時候,假如你在,你把貓的命救下來了。」這個話你懂嗎?我還是不懂。可是寫這個故事的人,無門法師他有個了解,他說趙州的這個動作,無意的證明了一件語言可以表達的事情,就是本末倒置。我腳下的東西可以放在頭上,末可以變成頂,頂可以變成末。所以他這個了解,也是禪宗裡面一個很絕妙的一種思惟。既然是本末可以倒置的話,那無門禪師又問了:那我可不可以說,趙州有這樣一個念頭,既然你可以把一把刀拿起來把貓殺了,為什麼你不讓我把這個刀搶過來把你也殺了?有可能,也是合理的。假如你殺貓是合理,我殺你南泉也是合理的。當然他沒有這樣做,只是念頭,只是無門禪師這樣想、這樣相信趙州有這個意思。

  這又是一種否定的否定,這種雙重的否定是禪宗最喜歡用的一種邏輯,可是它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它只是製造更多的問題。在這個地方,在座一定有修禪的,我這話希望沒有冒犯你。我覺得禪宗的問題很大,凡是真正修行的人,都不大願意用這個法門,因為這個法門會走入錯的道路裡面去,假如你不夠聰明,會被它搞糊塗了。我的了解是,像這樣的一種表現,很接近文字的遊戲。文字遊戲好玩,也能夠刺激聽眾發生很多的靈感,可是能不能叫你開悟?能不能讓你突然懂得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有可能。不過第一步你先騷擾了自己的大腦,你太麻煩了。一些聰明人他有的是聰明的念頭,一般人你是跟不上去,跟著他跑,左跑右跑,左轉右轉,最後一定迷失掉,回不來的。這是它的害處。

  禪宗的好處是叫你頓悟,可是假如這個方法並不管用,我們一再聽人家說過,這個公案出來你懂嗎?十個人中間有九個人搖頭不懂,剩下那個懂的人,最後也發現他還是不懂。就是沒有人懂他在講什麼,這是一種笑話了變成。修行不能談笑話,修行要穩紮穩打,每一部分都要產生效用,那個才有用處。

  禪宗喜歡談的是什麼?見佛殺佛,見祖殺祖,這個是走入魔道了。也許魔道兩個字不對,因為他們的語言是這樣的。他從來沒有真正殺過誰,只是南泉真的殺了貓,我就感覺非常的不能諒解。講講可以,很多事情可以講,不能做;有些事情可以做,不能講。在這個地方,禪宗有很多東西,它是做跟講是顛倒的,不見得是我們最好的修行辦法。在座假如有禪宗的人,pardon me,我沒有意思要取笑這個事情,只是我不了解,而且我覺得這不是一個最好的方法。假如說是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這不過是在生死的關頭去尋找一點暫時的解脫,在語言文字遊戲裡面找一點點樂趣,逞一點點自己的聰明才智。做為遊戲可以,做為嚴肅的修行是不可以的,除非你真的有那種才華,用禪宗的觀念也許會突破出來,不過一般人很少有這個本領。至少我看到的所有禪宗的故事,十之八九我是如墮五里霧中,擔心自己會跳不出來。所以在這個地方我倒感覺到,修行其實最好的辦法、最簡單的辦法,還是我們的淨土宗,一句彌陀一念求,什麼都不管。可是這個什麼都不管裡面包含了一切、包容了一切,一切你既不否定,也沒有說,你在什麼情況之下接受它,你總之統統拿下來,你打包統統拿下來。

  不否定,是我們做人第一個最重要的事情。一個人談到否定,談到negative、談到negation,這人會出現很多的問題。我們今天的社會就是因為否定的東西太多了,不能從正面看事情,總是從側面、背面,不正當的一面去看它。能夠正面的看,能夠面對面(face to face),這是一種勇氣,這也是種智慧。所以不逃避,也不去否定,更不從否定的否定裡面去找肯定,因為否定就是否定,否定之後並沒有變成肯定。這種邏輯上的觀念,今天現代人多半有這個觀念,可是古人不見得有,他以為否定之後再否定就變成肯定了,沒有這樣簡單,沒有這樣的樂觀。

  這個問題牽涉到什麼?牽涉到一個人本性的問題。假如你相信佛即是心、心即是佛,你不會囉囉嗦嗦的去講很多花言巧語,讓自己一知半解、讓別人一知半解的話,你最聰明的辦法是一句話別講。在自然而然之中,你就會發現很多東西不必講、不需要講,也不能講的。佛經一再告訴你「不可說、不可說」,什麼道理?這個東西不能講,講了之後反而講壞了,反而給他講出麻煩出來了,反而節外生枝,出了新的麻煩。所以不可說、不可說,是佛教一個很特殊的觀點。它的「不可說」在外人來看,就是你沒有辦法解釋,進入佛教圈子的人知道,不是沒有辦法解釋,是講不清楚。既然講不清楚,既然沒有把一句話從頭到尾分析得透透徹徹,因此造成了禪宗那些禪師們去講種種的笑話、去講種種的俏皮話,其實把人心搞得更亂。假如心就是佛、佛就是心,這個問題是不是變簡單了?你不要往外看,你對一個問題不要往外面去尋找它的源頭,一切問題在你心中,一切答案也在你的心中,你假如懂了這個道理,你不往外看,你回看自己,你慢慢就會清醒了。

  我們在明代有個了不起的哲學家,王陽明,他是我們所謂的心學大師,他替佛教做了很多的事情,他的觀念幫助佛教解釋了許多的問題。大家都知道蕅益大師,蕅益大師年輕的時候是個叛徒,他恨佛教、討厭佛教,他只喜歡儒學,他對孔子還滿尊敬。可是他認為佛教是講空的,就是在沒有道理的地方去找道理來講,他覺得這個東西非要打倒不可。他後來讀到王陽明的書,王陽明談心學,一個人的內心什麼都有,好的、壞的、高的、低的、乾淨的、髒的都在那裡,就看你怎麼樣選擇而已,就看你如何來認識自己而已。他是讀王陽明的書之後他覺悟了。尤其當他讀到《楞嚴經》,「世界在空,空生大覺」那八個大字,他突然悟道了。《楞嚴經》的這八個字,加上王陽明的心學,感動了這個年輕的蕅益大師,他決定剃髮出家,一生追求這種真正的真理,而不是虛假的真理。

  王陽明也相信「佛即是心,心即是佛」,可是他不用這個語言,他說的是另外一套話。大家有沒有知道王陽明說的是什麼?他說心即理,也就是心就是理、理就是心,這跟佛就是心、心就是佛是如出一轍的,是意義非常接近的。他的「心即是理,理即是心」這句話聽了很簡單,可他打破了一個歷史上哲學界少見的一種突發的現象,怎麼樣?他打破了二元論,他否定了這種哲學的問題可以分成形而上或形而下這兩種觀念。《易經》談到中國的哲學也分成形而上、形而下,它形而上者是神,形而下者是器,還分的。王陽明不接受這種觀念,形而上跟形而下,他認為是在一起,同在一個人的身上,分不開來的。心跟理能夠分得開來嗎?有心之外的理嗎?有理之外的心嗎?他想來想去,這個東西分家是絕對不可以的事情。他這種觀念,非常幫助我們了解佛學,佛學就是在這種根據上,在這種哲學的命題上面,開始得到了一些support。

  有一個笑話,王陽明有一次抓到一個小偷。王陽明當時已經很有名了,誰都知道。這個小偷一看,原來他偷了王陽明家的東西,乾脆藉這個機會,他說:「王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的良知在哪裡?」他說:「我找來找去找不到。」就開始把上衣脫了,把汗衫也脫了,把長褲也脫了,把鞋子、襪子都脫了,他說:「你告訴我,我的良知在哪裡?」王陽明說:「你還一個東西沒脫呢。」那個人說:「這個不能隨便脫的。」王陽明就說:「那你的良知大概就在那個附近吧。」這個很好笑,這個故事,而且很有意思。人是有良知,可是在哪裡真的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心在哪裡你也不知道。

  跟這個故事相同的還有一個禪宗的故事,這個故事滿好的。達摩面壁九年,在那一動不動,他有個大弟子慧可,慧可就是後來的第二祖,禪宗的第二祖。慧可站在門前想請示達摩,可是達摩就是不理他。後來下雪了,冷得不得了,慧可乾脆拿出一個刀,把自己的手臂砍斷了,把這斷掉的手臂放在達摩的面前。達摩這時沒有辦法不跟他講話了,他說:「你找我幹什麼?」慧可說什麼?這是有名的故事,一定有人知道。慧可說的是什麼?他說:「我的心不安,請老師父教我安心。」達摩也說了很妙的話,他說:「好,你把你的心拿來,我幫你安。」慧可說:「我找來找去找不到我的心。」達摩就跟他講了,「好,我已經幫你安心了。」當你知道你找不到你的心的時候,你已經知道這個問題在哪裡。知道問題在哪裡,你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癥結所在,你就遲早有希望、有可能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我幫你的心已經安好了。

  這種觀念、這種思惟是我們一般的人平常不容易想到的,可是哲學家、聰明的人,包括這些禪師們,他們都懂這些東西。他們如何來運用,我們觀眾、讀者如何來接受,是另外一回事情。這中間有距離的,可是這個距離可以慢慢慢慢的接近,這就是我們修行的人天天在做的功夫。如何從愚昧走到智慧,如何從糊塗走到開朗,這是個漫長的距離,有人需要十年,有人需要五十年,可有人一剎那就會得到。這就是我上次提到的,時間是一個物質,它是可長可短的,完全看你怎麼用它。這種心跟物的交通、溝通,我們向來認為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西方的物理學、西方的哲學不停的在談,這兩個距離中間那個溝通如何產生。今天我們從許多新的觀念上,大家熟悉心電感應這樣的話,這個話不是空談了,早年認為是開玩笑,今天我們知道有這個道理的,而且用量子力學來證明,心電感應是隨時可能發生的。

  好,那現在回到我們藝術這個話題。心既然是一個怎麼樣找、到處找都找不到的東西,可是它在,誰都知道它在。白居易所說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這種落空感是人人都有的。可是這種落空感有沒有辦法跨越?有沒有辦法解決?有的,我想介紹的方法之一就是用藝術。藝術是個空靈、不著邊際的東西,可是它很能打動你的心,它的一點一劃、一個色彩、一個線條,都會不知不覺的、不知道為什麼的開始打開你的心扉,讓你看見一些新的東西。這當然需要一點智慧,也需要一點磨鍊。誰都懂藝術,誰都知道什麼叫做美,大家去成衣店買衣服,左挑右挑在挑什麼?適合你的美感的東西,你才叫做美,你不會亂買一個東西,那個醜死掉了,那你的美感就在這個地方出現了。

  你插花,一盆花,左插右插,怎麼樣插都插不好,在我認為,怎麼樣插都可以,可是懂得美的人,他不隨便插的,它有規矩的,它有道理的。像這種對美的敏感、對美的自覺,就是今天我想談到的藝術的第一步門檻踏出去了。你在這個觀念之下,再加以磨鍊、再加以體會,你慢慢慢慢的會在藝術的境界裡提升你的地位、提高你的意義,而這說不定有所新的發現。

  不過談到藝術、談到領悟,我倒覺得有一個問題是存在的,就是一個層次的問題。你在成衣店挑衣服或插花的時候那種審美觀,是一種低層次的美感,是一種最簡單的對美的審判。可是美學的麻煩在哪裡?它需要提升,它需要一步一步的步步高升,往上走。也就是從平凡變成不平凡,從簡單變成不簡單,從愚昧變成聰明,這樣的一種變化在美學裡面是存在的。

  大家都學過物理學,有沒有聽過尖端放電的這個名詞?the corona discharge,或者叫做electrical discharge。一根針豎在那個地方,太多的能量往上衝的時候,尖端的空氣的離子開始分散了,變成空氣的離子了。空氣本身會傳電的,可是空氣的離子傳電量十倍、八倍、一百倍的高。所以當你這個能量在這個尖端上不停的存在的時候,這個尖端能量升高了,磁場產生了,一個搞得不小心、不好一個電花就會出來。一個電光一閃、雷聲一打,你知道你這個精神出了非常特殊的狀況。

  大家有沒有聽過虹光身?虹光身是修鍊之後,自然而然發生的一種雷電交錯之下,嘩的一聲上天去了,那是你修來的。可是在藝術的修養裡面,藝術也給了你這種一點一滴的能量的累積,慢慢的會抬高你的地位,慢慢的會加強你的這種敏感性,在觀念上你可以慢慢的改變掉了,終於有一天你會發現,一個全新的世界就在你面前展開。

  上次我提到奇美博物館一個雕刻,一個女孩子跟一個天使戀愛,這個天使很特殊。她始終想,這個人是誰?就拜託那個天使,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這個天使受不了這個女孩子的糾纏,好了,他說我顯示一下,把他背上的翅膀露了一下。那個女孩子好奇,碰那個翅膀,一碰,啪不見了,那高電壓,一個人的belle finger碰到一個一萬伏特的高壓電線,你只有一個結果,一片電光、一聲雷響把你打掉了。因為這兩個中間的距離太大了,磁場的力量相差太懸殊了,你接受不了這樣的東西。所以當菩薩要來跟人見面的時候,一定要化成老百姓,跟你我一樣的樣子,你才能夠接受。他以真正菩薩面貌來見你,見一個死一個,見一個少一個,因為你活不下去的,這中間的力量相差的距離太大了。所以在這修行的中間,這個力量是人可以慢慢培養上去的。我很難說藝術可以取代佛教的修行,可是藝術可以幫你慢慢慢慢的理解什麼叫做高層次的領悟,什麼叫做高層次的智慧。

  藝術是一個很尋常的東西,今天我們隨便街上都可以看到,街上的畫大概五百塊你都可以買到,假如是一張張大千的畫,一千萬人家也不見得賣給你。可是今天的畫事實上是變成一種商業品了,這個不是我想談的一種藝術,真正的藝術是讓你在畫中間忘掉自己,在畫中間找到一個新天地,在畫的中間發現自己心的力量,這是藝術的魅力。藝術能提高你的地位,能提高你的力量,其實這也是教育的一個目的,教育也有這個目的,希望人一天比一天更好,一天比一天更有力量,一天比一天更有自信,用自己的力量來完成許多的事情,不靠別人。藝術有這個力量,可是藝術一句話都不說的,totally silent,它不需要浪費任何的語言,不需要浪費任何你的時間。你們兩個的溝通,就像我剛剛說的,在一個畫廊裡面,一個人可以站在一幅畫面前三個小時不動,這中間的溝通是無窮的,不知道有多少思想在中間發生過。

  大家有都去過奇美博物館,有沒有人注意到羅丹雕刻畫室裡面那個大大的羅丹的雕刻,叫做「沉思者」,The Thinker,有沒有人看過這個?這是羅丹陳列室裡面中心的一個最高大的雕像(你能不能給我畫面傳到羅丹,再下面,再下面,再下面,再下面,好,好,就這個)。大家有沒有看到這個雕像?這是羅丹的「沉思者」,法國的雕刻家,他的雕刻今天全世界聞名了。奇美的那個雕刻當然不是原件,是複製品,而且奇美的「沉思者」只刻出這個沉思者的單獨的畫像,旁邊、後面東西統統沒有。這幅畫是羅丹最原始刻出來的一個東西,他當時這個雕刻不叫做「沉思者」,叫做「地獄之門」。你看它的左面是一些活的人,它的右面是一些死掉的人;它的左面是現實的世界,它的右面是地獄裡面受苦受難的靈魂。這個畫面,當把後面那個地獄和人間那個畫像拿掉之後,它的意義有一點不一樣了。大家去奇美博物館看的時候,你可以站在這個羅丹的「沉思者」的面前三個小時,可能還不夠。你在猜想,他在想什麼?他為什麼那樣迷人?為什麼全世界沒有一個角落、沒有一個國家看到這幅雕像不想重複製一個放在自己的博物館的中心,讓大家來看,讓大家來欣賞,讓大家來參悟。羅丹的「沉思者」在奇美博物館中間,所想傳達的也就是那一點,他希望你從這個沉思人的神情、表情和他的身體的擺布中間看出來他心中的痛苦、心中扭曲的狀況。

  這就是我所說的,一個藝術家的功用,是把你從眼前的事物帶到高遠的世界,眼前所看到的一草一木、一個人,一個人他的眼睛、他的鼻子,然後突然想到更遠的東西。他所謂的沉思,沉思我們都認為從大腦出來,可是這個人的大腦沒有任何變化,我們為什麼認為他在沉思?這是因為他的肌肉、他的表情,他那徬徨不決的樣子,讓你知道他在思想一個他不能解決的問題。這就是藝術的真正的目的,它要把你帶遠、帶高。

  這個故事,羅丹刻這個雕像是有一個真正的故事的,他刻的不是一般的人,他刻的是Dante,他刻的是但丁。但丁寫了一本有名的書,叫做《神曲》,《The Divine Comedy》,Divine Comedy我們中文都翻成《神曲》,其實很好、很容易的翻成《地獄之門》,從這個地方進到地獄裡面去,也從這個地方進到天堂裡面去,是一種時間和空間的轉換,是一種現實和理想交錯的地方。

  大家讀過《神曲》的話知道神曲的故事,也是但丁那個人,他走在路上,走在森林裡面,突然面前碰到三個野獸,一個是豹子,一個是獅子,一個是狼,下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不必多講了。這三個東西篩選了人類一切的東西,你能夠抗拒這三個東西的,你是正常的人,你不能抗拒這些,你是墮落的人,你遲早要到地獄裡面去。獅子代表驕傲,豹子代表貪婪,狼代表不滿足,一個人假如有這樣多的毛病的話,進地獄是必然的現象,他不可能留在世間還過正常的、快樂的生活,他遲早要到地獄裡面去。所以羅丹的沉思者是為這個故事而雕刻的,只是他把後面那個背景都拿掉之後,變成一個純粹的藝術品了。可是從純粹的藝術品中間,我們仍然看見這種藝術的力量,藝術迫使你一分一秒都不饒你的把你推到思想的頂峰上去,讓你從平凡的自己看見不平凡的自己,讓你平常不思惟的大腦開始強烈的有了反應,這就是藝術的一種創造性給了每個人的力量。

  我們假如去奇美博物館,在這個雕像面前不花上五分鐘、十分鐘是很可惜的,因為它給你這種力量,它給你這種具體的表現,什麼叫做藝術,什麼叫做藝術的力量。這種藝術的教育,也就是我們淨空老和尚認為的教育很重要的一部分,他認為真正的藝術教育是把博物館和我們的教室聯合在一起的。我們現在用這個方式來告訴你,藝術世界是無所不在的,你不一定要到奇美博物館去,你坐在家中,眼睛閉上,想一想羅丹的沉思者,或者想一想西方三聖的畫像,或者想一想彌勒佛的雕像,你都會感染到他們那種莊嚴、他們那種快樂、他們那種悠閒自在,或者無牽無掛的那種神情,你會不會感覺到也在你身上產生了?我們學習藝術就要懂得這種領會,就要從這個中間吸取精華、吸取營養。因為它一點一滴的無處不給你這種催生的作用,讓你變得更好、更快樂、更自信、更堅強。人其實沒有什麼其他的妙處,他就是會變。這又回到我《易經》的這個話題上。人要靠變才能夠開始在這個世界裡面生存下去,才能在「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樣的觀念裡面存下來,而且存活得很快樂、很健康。

  說到羅丹的地獄之門,我想現在介紹另外一個中國的畫家。看下面還是上面?上面,再上面,好。我們中國唐代有個吳道子,也是一個很有名的畫家,他最擅長畫的是地獄變相圖。大家對「變相」這兩個字,我想做一個解釋,變相是從變文出來的。唐代出現了一個新的文體,叫做變文,就是當時的佛經。我們今天有這感覺,佛經太難了,能夠打開佛經,開卷有益,就讀下去的人很少很少,都要靠翻譯,都要靠重新的詮釋,把它簡化、把它通俗化,才能夠把佛經真正的意義交代清楚。唐代的變文就是把當時的,不能說是所有的佛經,不過相當多的佛經,他們都把它重新改寫了,用通俗的語言、用講故事的方式,把一個故事重新敘述一遍。那種重新解釋佛教經典的這種文學就叫做變文。在講變文的時候,同時那些說書的人也會打開一些畫片、圖片,來增加大家的印象,那種圖片就叫做變相。所以變文跟變相是一回事。這裡的吳道子的變相,這個變相不是在說書的時候用的,是他在寺廟裡面幫和尚,幫當時廟裡面的廟主在牆上畫的壁畫,這是個壁畫。

  吳道子在當時很多人記載他,說他有一個很特殊的地方,唐朝的長安,他替長安三百多家寺廟畫了壁畫。每畫一次,當時的記載是萬人空巷,大家跑來看他臨時作畫。因為這是個神手,他也不要草稿,他反正拿起筆來就畫,畫得活靈活現。這幅畫是唯一流傳下來的。他畫了很多別的畫,畫那個地獄可怕的樣子,畫那個地獄拖拽人的那種慘狀,畫了很多這種讓人家不忍卒讀的一些圖片。當時的記載是說很多屠夫、很多漁夫,看到他的畫之後都改行了,不敢再做這個職業下去了。這就是佛教在通俗化之後所產生的多大的力量。

  佛教是在唐朝開始做了一個很重要的通俗化的工作。我們大家讀的《群書治要》,就是唐代時候編出來的,魏徵和唐太宗兩個,唐太宗出主意,魏徵幫他編寫出來的。他們意思就是想把儒釋道三家的觀念密切的結合起來,把它變成一種觀念,讓人想到儒就想到道、就想到釋,這三家應該是沒有差異的,至少在文化的立場上講,這三家必須要調和。他的這樣做法除了成就了《群書治要》這部書之外,還奠定了中華的文化,唐朝時候就開始了,儒釋道三家合流。直到今天,我們都知道,中國的文化必須要談儒釋道三家,任何一個單獨的東西都是偏而不全。

  吳道子的這種表現,說明了他個人的努力和他的貢獻。這個畫本身我們看不出他感動了那些屠夫和漁夫的那些情節,不過他當時有另外一篇文章,是敦煌石窟裡面發現的這個變文。現在中元節馬上要到了,大家都知道目連救母的故事。目連救母的故事在唐朝非常流行,也被當時說書的人,也就是變文的作家抓到了一個題材,他為這個故事寫了很長的一篇文章。

  好,好,我們休息一下。從《盂蘭盆經》,這個月底就是中元節了,《盂蘭盆經》我看了一下,一千字都不到,《大目犍連冥間救母變文》寫了一萬多字,寫得淋漓盡致,慢慢慢慢的道來,可愛極了,我們下堂課再來看。

  剛剛這個吳道子的地獄變相,我跟師父看了一下,我看來看去,找不到地獄的一些受苦受難的相,所以這個是不是極樂世界的相?正好不是地獄變相。可能因為吳道子的畫都叫做地獄變相,所以網路不知不覺就把它標成地獄變相圖。事實上我放大看,還是看不見。總之吳道子是以畫地獄變相成名的,他當時的記載一再說明,他畫的地獄感動了不知道多少人,凡是那些屠夫、漁夫,看了他的畫之後都不敢再做他的買賣了,都改行從善去了。這個故事給我們一個很大的鼓勵,佛學要普及化、要通俗化,要讓大家能夠懂得,來感覺到它的力量在哪裡。宗教假如不touch你的heart,不碰到你的心,宗教沒有任何力量,Religion is something must touch your heart,If it doesn’t ,It’s not religion。就是這樣簡單。

  好,回到我們剛剛談的目犍連變文。目犍連變文,我讀了《盂蘭盆經》,短短不到一千字,寫得很簡單,可是被這個唐代的變文家改寫成《大目犍連冥間救母變文》之後,面目一新,變成一篇小說了,非常好看。而且當時說書的人在長安街頭擺個攤子,掛一個白幡,我們這裡講佛經的,通俗的佛經,今天講的是目犍連救母的故事,引來很多聽眾。這篇文章之那樣轟動,還是因為它寫得好。

  《盂蘭盆經》很少人要讀吧?《盂蘭盆經》大致講了這幾件事情,可是看來看去沒什麼趣味。可是這個短短的故事被敦煌變文的作家抓上了,他整個改寫了之後,完全變掉了。後來根據中國文學史的專家,後來的明朝、元朝的小說都是從這裡開始演變出來的。魯迅對目犍連的故事非常有興趣,因為它影響了中國後來上千年的文學,而且寫作的技巧、寫作的態度也開始左右了後來的文人。

  這個變文並沒有完全根據《盂蘭盆經》的內容來寫,他創造了很多東西,他變了很多東西。這個不是妄語,他是把目連救母的故事,用最漂亮的語言、用最生動的力量把它重新傳播一次,讓讀者深深的感覺到目連救母的痛苦和他的慈悲心,很感動。這篇文章還是古文寫的,雖然有點相當的白話,可是並不是那樣容易讀。而且當時的那些人,在敦煌抄經的那些人,學問都不是很好的,這個文章不是他寫的,是他抄下來的,抄裡面錯字、白字不知道有多少。所以真正要讀他的文章,還真要用點審判的眼光,這個字不是那個字,那個字不是這個字,他亂用,因為他學問不夠好。可是他這經抄下來,這個經寫得很好,這個故事寫得很好。這個短短不到一千字的《盂蘭盆經》變成一萬多字的目連救母文,真的是一個奇蹟,是我們佛教界的人應該反省,我們應該學習的地方。根據這種東西我們知道,佛教很多好東西需要靠後人的培養和努力、和灌溉。

  這個在網路上可以查到,假如大家有興趣,可以去查《大目犍連冥間救母變文》,全文都在裡面,大家可以去看看。他最有趣味的一部分是他進到地獄之後,問那個管地獄的人,他剛到那個地獄門口,那個獄卒問他說,你來這裡幹嘛?目連說,我來找我媽媽。他說你憑什麼來找你媽媽?他說如來佛給了我一個錫杖。的確《盂蘭盆經》裡面寫了,他去地獄之前去見了如來佛,大目犍連是如來佛的大弟子,他去見了他。如來為了給他一個權信,給他一個權杖,他說你帶這個權杖去地獄,地獄沒有門不為你開的。所以他說我是來找我母親的。他說你憑什麼來?他說如來佛給了我一個十二環的錫杖,立刻就交給他看。那個獄卒一看,知道是如來佛的東西,立刻把門打開,請他進去。他問:你母親是誰?叫什麼名字?他說我母親叫青提夫人,請你幫我打聽一下,青提夫人現在在哪一間?地獄裡面有很多間,一層、二層、三層,那個獄卒因為是如來佛託他來找母親的,他不敢怠慢,所以一間房一間房去問。第一間房,青提夫人在嗎?沒人答應;第二間,青提夫人在嗎?也不在;一直問到第七間,這是最後一間了,他說青提夫人在嗎?也沒人答應。因為他沒有去路可走了,他再問一遍,青提夫人在嗎?青提夫人突然講,我就是青提夫人。他說,為什麼第一遍叫妳妳不答應?她說我怕你,我怕你把我帶到別處去再受別的苦,所以不敢答應你。這些話都是這個作家編出來的,編得很有趣,很合乎人情,很有人情世故。然後他就問,好,他說既然妳在,我告訴妳,妳的兒子來找妳了,妳的兒子是個出家人,妳要見他嗎?她說我有兒子,可是我的兒子不是出家人。那個獄卒一聽氣的不得了,跑出來找目連,他說你騙我,你的母親說她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出家人兒子,你是什麼道理?你是惹我麻煩不成?目犍連就告訴他,他說我是我母親去世之後才出家的,所以她不知道我出了家,告訴她我的小名叫羅卜,他說你告訴她羅卜來了。他又去找青提夫人,他說妳的兒子是不是叫羅卜?那個媽媽一聽大聲哭起來,她說羅卜就是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小兒子,他原來出家是我死後才出家的。非常感動。我也查了《盂蘭盆經》,目犍連叫不叫羅卜小時候?這個人編出來的,可是很好玩,很好玩、很好笑。

  當時說書在長安街頭,肯定會引起很多人笑得不得了,這就把佛經搞活了,使得大家對佛經有興趣。這就是說書或者文學、或者藝術的作用。他也許誇大了、也許變質了,可是他沒有妄語,他不是騙你,他把這個人的、這個故事的精神重新塑造,而且把它變得很完整、很漂亮,能夠清清楚楚拿出來,讓你一看就懂,這個是藝術的作用、藝術的功夫。所以我們不能小看這樣的一種表現,我們要從大處來設想。

  羅丹所雕刻的那個沉思者,他並沒有看過但丁,他也沒有見過但丁沉思的時候有些什麼樣子,可是他用他的幻想、他用他的了解重新塑造了這樣一個人物。正如同變文裡面的目連,根據這個,變文的作者用他的思惟、用他的理解,創造了一個你能夠相信、你能夠接受,而且你知道可能就是這個樣子,這樣一種可能性,這個藝術就成功了。你胡說八道沒有用的,讀者、觀眾有眼睛的,知道你在胡說八道。可你說得好、講得對,打動了他的心,touch your heart,這個藝術就成立了,而且它的意義、它的作用也就開始產生了。好,這個故事我們就放到一邊,大家有空去看看,好玩。

  我們今天是不是給大家兩張講義?也是談到這個變卦的兌卦和後來的賁卦,這兩個卦我們馬上不久就會來看。我們現在還回到我們佛教的藝術上去,再前面一個畫面,再前面,再前面,再前面,再前面是什麼?這裡我找到四大天王的四張畫像,一個東方,一個西方,東方、南方、西方、北方,這幾個天王的像,在所有的寺廟裡面,都在四大天王殿裡面看得見的。四大天王殿除了這四大天王之外,還有彌勒佛。大家最近有沒有看到中台禪寺的彌勒佛不見了?那個彌勒佛,我們下面有彌勒佛的像,對,這張很像中台禪寺的彌勒佛,不過唯一的差異就是這個彌勒佛坐在蓮花座上,中台禪寺的是坐在布袋上。中台禪寺是不是坐在布袋上的?就是說明中台禪寺接受一種觀念,彌勒佛就是布袋和尚,他是布袋和尚的化身。我們中國對彌勒佛的了解都是從布袋和尚來的。你們看旁邊那張畫,「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這是布袋和尚自己寫的詩,很可愛,非常簡單。他也是個藝術家,他用這樣簡單的文字傳遞了彌勒菩薩真正的精神。他臨死的時候寫了一首偈子:「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這是他自己寫的,而且是他臨死前寫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非常大度,非常有氣派。這種他是用詩寫境,詩跟文學、跟繪畫還有音樂都是藝術的一種。所以我們讀佛學,千萬不要忘掉了其他很多東西能夠幫助你的地方,靠文學、靠詩歌、靠音樂、靠繪畫,來增強你對佛學的理解,來增強你對佛教的信心。因為這種藝術中間傳遞了很多這樣的精神,我們不能輕易把它抹殺掉。

  前面那張四大天王,這裡我沒有時間去多講,我只是想提出來,這四大天王都代表他的特殊的意義,他是從圖像用雕刻來看佛教想給你一個什麼教訓。

  第一個是東方持國天王,持國天王就是要保國家太平、風調雨順。可他拿的東西是什麼?是個琵琶。琵琶是什麼?是音樂。音樂,這個琵琶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是弦,那個弦不能太緊,也不能太鬆,太緊了會斷掉,太鬆了會彈不出音調出來。所以恰到好處就是東方持國天王給你的教訓,必須要恰到好處,才能彈出美妙的音樂。

  南方增長天王拿的是一把劍。劍就是佛教所說的慧劍,要斬斷煩惱的,一些東西來了,要快刀斬亂麻,說做就做,把它一刀剷除掉。

  下面西方廣目天王,是身上纏了一條蛇,有人說是蛇,有人說是龍,中國的蛇跟龍是不分的。蛇,上次我們的龍年過後是蛇年,蛇年大家不願意說是蛇年,說是小龍年,所以蛇跟龍在中國人觀念中永遠是一個東西。蛇跟龍代表什麼?牠會變,龍會上天下地,不受時間和空間的影響。

  北方的多聞天王,手上拿的是一把傘,傘代表什麼意思?它能夠遮擋一些無謂的東西,不必要的、錯誤的、多餘的東西,把它統統擋掉,拿下你需要的、有用的、好的東西。所以這個四大天王都是有他的意義。下面彌勒菩薩我們大致已經講過,不再提了。

  我提到這幾件事情,主要就是說明,藝術是有目的的。藝術的目的就是教育的目的,教育的目的就是要你學、要你懂,要你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要有分寸。而藝術的教育還有一個特殊的力量,它要你快快樂樂、歡歡喜喜的來接受,而不是愁眉苦臉,打著鞭子要你接受,不是這個東西。羅丹的「沉思者」,有強迫你的意思嗎?你一看見他那個愁眉苦臉,你就被他感動了,你就被他吸引住了,站在面前三個鐘頭離不開。他讓你感覺到跟他非常親切,跟他有溝通,而且很開心的、很自在的跟他溝通。這就是藝術真正的值得我們讚歎的地方。我們見到彌勒佛,站在彌勒佛面前,沒有不笑口常開的,因為他笑口常開,所以你就笑口常開,這是很自然的一種現象。藝術給你的東西就是這種所謂的潛移默化,在不知不覺中間把你感動了。這種變化我們說是藝術的神奇,其實就是變化必然產生的一種效果。

  我們希望的變,就是一定是希望變得更好,沒人希望變得更壞的。能夠變得更好,這個變才有意義。變得更好,還要開開心心的變得更好,才有意義。所以當我們談到《易經》的變的時候,除了要變之外還要開心。苦巴巴的在那裡過活,你變得再好也沒人羨慕你。你必須要開心,你做的事情自己才覺得有意思,別人看了,這個人不錯,值得我們效法。可見這個快樂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我最近讀到佛經《梵網經》裡面,我讀的佛經不多,可是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他把快樂跟慈悲畫成等號。這是很少見的,佛經裡面很少見的一種expression,一個快樂的人一定會慈悲,一個慈悲心充滿的人一定很快樂。所以在這種了解中間,我們知道快樂不單單是為自己開心,說不定跟你的修行、跟你的成就、跟你最後終極的一種覺悟都有關係。大家都說苦也一天,樂也一天,幹嘛要苦?所以這兩個選擇之間,其實是一個非常容易的選擇,只是很多人還是選擇了那個錯誤的一面,很奇怪。

  好,談到變,我們知道《易經》裡面,整個《易經》就是談變的。我曾經提過,變有兩種基本的變,一種是自然的變,一種是人為的變。十二季節的變是自然的變,從春夏秋冬,從一月到十二月,這是沒有辦法逆轉的一種變化,它當然要這樣變。所謂的復卦、錯卦也是有點自然的現象,既然這個卦出現了,我扭轉一百八十度,看看還有什麼變化?還是有,它又變化了,可這種變化大致上是屬於一種自然,是一種你不能控制的一種變化。談到這個人為的變化,就是一種卦變。今天我們還要再談卦變。上次我談的也許有人覺得不夠清楚,因為我沒太用心講,我不擔心,因為我們不停的會談卦變。

  今天我們就要來談兩個卦變,一個就是泰卦,一個就是既濟卦,變成賁卦,這樣一個變的現象,這種是人為的變化,是有人有意要在這個卦中間做一些改變。為什麼要改變?把它不好的地方修正,把它已經好的地方變得更好。然後變了之後的結果一定要有意義。這個意義值得你改變前面的卦嗎?假如不值得,你也就不去變了;假如值得變,值得改變,那麼前面的卦就前面的變就產生了意義。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要談到的《易經》的卦的變化的又一種。

  剛剛我談到的藝術,可以說是變化的第三種。自然的變化、人為的變化、還有藝術的變化,大家不要小看這些東西。今天我們談到泰卦、既濟卦、談到賁卦,我們也是從這個地方來切入,來知道《易經》的變是怎麼樣產生的。不過在談這兩個卦之前,我們先談談兌卦。再前面,再前面,對。

  兌卦是一個快樂卦。我曾經跟大家說過,兌,三畫卦的兌是澤,澤就是一片湖水,安安靜靜的湖水。《易經》裡面的水,不要太喜歡它,它是代表災難的。因為當伏羲寫這個卦的時候,當時天下洪水滔滔,當時的水一點也不可愛,把山也打倒了,把河谷也淹掉了,把什麼都破壞掉了,所以當時的水是個災禍的一個道理。《易經》裡面的坎卦,坎卦出現的時候千萬要小心,它是代表危險,它代表不測。

  水有它可愛的地方,是由兌卦來表現的。在一片安靜的湖水裡面,波紋一動不動,站在面前,你可以看見自己的影子,可以反觀自己。而且你坐一條船在上面划,優遊自在、徜徉自得。《易經》的兌卦是一種表示享受快樂、安詳的一個卦。一個三畫卦不夠,它再加一個三畫卦,兩個卦疊在一起,這叫做重卦。假如一個兌是喜,那兩個卦就是喜上加喜,所以這個卦的快樂是顯而易見的。

  在《易經》的解釋裡面,「兌,說也」,那個說就是悅字。古代在周朝的時候,說跟悅是同一個字,那個說就是悅,那個兌其實也就是悅字,它只是沒有心字旁而已。所以「兌,說也」,兌就是快樂。「剛中而柔外」。什麼叫做剛中而柔外?你看這兩個兌卦,兩個三畫卦兌卦,第一個小兌,一二三,第一個是陽卦,第二爻是陽卦,第三個是陰卦,第二個爻是陽卦,是剛,剛在這個三畫卦的中間,所以它叫做剛中,而它再上去,那個陰爻是柔。《易經》裡面的剛柔就用陰陽來代表,陽就是剛,陰就是柔。所以第二卦在中間是剛,再上去就是到了外部,是柔的。中間堅強,而外表柔順,這就是快樂。一個外表柔順是軟骨頭,沒有力量的,心中一定要堅強,抓得住、抓得緊,不放棄,不輕易放棄,可是外表一定要和悅、和藹可親,這樣的才是我們羨慕中的快樂的一種象徵。

  「說以利貞」,用快樂來達到人的福利、來達到人的正直,這就是什麼?這是「順乎天而應乎人」。這是承順了上天的意志,而也沒有忤逆人的意志。我們順天是一定要的,你不順還不行,可是人你可以不順他,可是最好你順他。淨空法師寫了一個東西,他說人要隨緣,善緣要隨,惡緣也要隨。這就是他了不起的地方。我們一般人可以隨順善緣,對惡緣拒之唯恐不及,可是他認為這是不需要的,善緣要順,惡緣也要順,你這樣才沒有抱怨,這樣你才沒有後悔。這個順惡緣就是要看你的理解了,看你如何來做一個選擇,有人要你去殺人,你當然不能去殺,你順他嗎?當然不順。所以他所謂的惡緣,就是有些東西你不同意的、你不滿意的,你不要以為你非跟他槓到底不可,這是不必要的浪費。他要殺人,你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你不可能去順他。所以他雖然說有善緣要隨,惡緣也要隨,可是中間還是有分寸的。這個分寸在哪裡?在你心中,你知道,他不必多講。每個人都知道什麼叫做善惡,很多人昧著良心,不承認這個事,可他心中應該還是知道的。

  「剛中而柔外,說以利貞,是以順乎天,而應乎人」,這是一種兌卦的精神。下面他還說:「說以先民,民忘其勞」。用快樂來領導老百姓。早期的《易經》是為政治家寫的,一般人沒有,一般平民沒有資格讀書,沒有機會讀書,所以當時能夠讀書都是貴族,多半是統治階級。多半是那種政治家在讀,所以他這個地方語氣中間還是有點政治家的味道。說,用悅、用快樂來領導老百姓,老百姓忘掉了他的辛苦;用快樂來叫老百姓去打仗,犯難就是去打仗,民,老百姓會為你去打仗,甚至忘掉死,為你拼到底。換句話說就是,快樂會讓人忘記疲勞,快樂可以忘記自己的生死。

  「說之大,民勸矣哉」,兌卦的意義,有如此重大的意義,你不必勸他,老百姓自己勸自己,去做一切的事情。所以我們希望能,父母希望子女去做這個、做那個,子女多半說不要、不要,或者等一下再做,可是你假如讓他知道他做這件事情很快樂,他會得到很多的報酬,不是物質金錢的報酬,會得到很多的rewarding,他會去做的。就是你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傳遞的、溝通的方法,讓人家感覺到快樂原來是在我心中的事情,不是你給我的,是我自己心中的東西。這是兌卦的一個基本的精神。

  兌還有一個意思,兌,我們現在還用這個字,就是兌現。一張支票能不能兌現是很嚴重的問題,你開一個空頭支票,我這張空頭支票拿來幹嘛?所以支票一定要兌現。這個兌除了快樂之外,還有一個兌現的問題在裡面,一定要能夠交代,有一個水落石出的一天。兌現代表的是什麼?兌現代表的是一種誠懇、一種誠信,是人和人交往之間大概最重要的一個因素。你可以跟這個人不誠懇的交往,遲早被人家發現,遲早會被人家丟掉,因為人不是傻瓜,而你的誠懇不誠懇掛在你的臉上,你一時會掩飾過去,遲早會全部的暴露出來。這種誠信在這個兌卦裡面得到了很清楚的一種表彰。

  什麼叫做順乎天應乎人呢?這個就是不勉強。我們剛剛說的一個父母教兒女,你不能勉強他做什麼事,你叫他勉強做的事,十之八九做不成功。你要有辦法、有本領,把這個問題用你最聰明的辦法,用你最理解對方的心情的狀況之下,把它解釋成跟他有關的,讓他得到利益,他自然會去做。這是「應乎人」。「順乎天」就是一定要是對的事情,你不能叫他做一件錯的事情。你叫他做對的事情,你了解他的做人、為人,懂得他的心情,這樣要求之下,沒有一件事會做不到。所以順乎天應乎人是《易經》全部書裡面一再強調的東西,你什麼事一定要順乎天意,什麼事一定要應乎人事、合乎人情,這樣才值得做下去。快樂可以甚至讓人家忘掉死,打仗他也不怕了。這個我們還沒聽過有這樣的故事,快樂的人去打仗的,沒有的。可是我們從反面來看,一個不快樂的人去打仗,肯定打敗仗,這就夠了,肯定打敗仗的。

  下面我們看一個姜太公的故事。姜太公就是姜子牙。大家都知道姜子牙是誰,他是幫助周武王打天下,消滅了商朝的一個大英雄。武王伐紂的故事是姜太公成功的一個故事,這個事情發生在公元前一千一百二十二年,一一二二年那一年發生的,確有其事,就是商朝滅亡的那一年,周朝從那年開始變成了新的世界的領袖。

  那個戰爭怎麼發生的?大家都知道商紂是一個暴君,他對老百姓非常的壞,他自己天天享受,酒池肉林就是他的故事,天下大亂了他也不管,他只知道他的享受還沒有完成,他不會過問你任何事情,他不會關心你任何事情。這個時候,當然有義士感覺到商朝命運要完了。周文王早就知道商朝要亡,可是周文王在位,在還活著期間,從來沒有想過怎麼樣把商朝literal把它消滅掉。他死了之後,他的兒子武王感覺到這個商紂必須要剷除掉,因為他是人間的大害。

  終於到了一一二二年那一年,姜太公告訴周武王,現在伐紂的時間到了,時機成熟了,你這個時候不伐他,你大概沒有機會了。武王年紀輕,而且不大有自信,不大敢決定這件事情。姜太公一再慫恿他,告訴他這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得到了,你這個時候不伐紂,你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武王想這大概也對,他就去算命,去問老天,伐紂時機對不對。卜了三次卦都說不利,不利、不利、不利。他跟姜太公說,我不能伐紂。姜太公,我們今天傳說他是一個神仙人物,大家相信他是迷信人物。這個人非常科學的,非常科學的,他聽了武王這個話,他把那個算命的烏龜殼啪一下打到地上,踩成粉碎,還有那個算命的稻草,一把五十根,統統折成一半,丟到窗外。他說:「我告訴你,那個死烏龜、那個死稻草能告訴你什麼事情?你不要聽那些瞎話,你聽我的,現在時機到了,順天應人,這個時候不伐紂什麼時候伐紂?」武王聽到這樣強烈的支持,也只好認了,好吧,好吧,我們伐紂,就開始準備兵馬去打仗。

  軍兵剛出門不到半天,天下大雨,雷聲轟轟,雷電交加,把武王的馬車都打斷掉了,打成兩截,把武王的騎坐,馬也打死了。武王說,這個不是好兆,我不能去打,這個仗打不成功的。你看姜太公怎麼說?他說,這個馬被打死了,是天意要你換一匹好馬、快馬,快快的去征服,往前走。那天的大雨連續下了三天不停,他說,為什麼下了三天不停?他說因為這三天之內,上天給了你許多的天兵天將,給你幫助,你絕對要接受這樣的事實,這是好兆,不是壞兆。雨停了之後,武王的軍隊又出發了,大家都知道這場戰爭的結果,太有名的一場戰爭,叫做牧野之戰,周朝全勝。當時的軍隊武王只有五萬人,商朝有二十萬大軍,這個是敵寡完全不能相配的,這種差異懸殊的戰爭,連諸葛亮都不敢去打的。可是姜太公大膽去,因為他心中有個盤算,他知道我們的軍隊雖然不夠,可是對方的軍隊雖然有二十萬大軍,他們士氣不高,他們不快樂,他們早就想翻掉這個紂王。這個機會你來出兵,這些全部的軍人其實歡迎你來,希望你把他們打掉,解救他們出於水火。他有這個暗算在中間,所以他從來不擔心這個仗會打不勝。

  這場牧野之戰是中國歷史裡面少見的一種數量懸殊、敵我差異太大的一種戰爭。當他勝利了之後,武王跪下來了,他說真是上天給了我幫助。這個戰爭完成了之後,中國的《書經》裡面不停的談這件事情。一個戰勝的國家開始懺悔,一個戰勝的國家開始覺得痛苦,這是這個故事給我們特殊的一個教訓,因為他沒有想到他們會勝利,他不知道他們這個勝利怎麼來的,一定是上天幫助他們,可是姜太公從頭到尾就知道,這是順天應人的一個必然的現象。所以姜太公的這種功勞,在歷史上是創造了一個奇蹟,可是在我們的了解中,必須要把他做為一個特殊的人物,他用他的意志,他用他的了解,來打了一次沒有人相信會勝利的戰爭,可是他成功了,而且他從頭到尾不懷疑這件事情。

  姜太公在《封神榜》裡面是個神仙一般的人物,其實我們從這個地方了解,他是跟你我完全一樣,只是有自信、有智慧,能堅持,不放棄,就是這樣一個人。中國人的神話常常把一些我們可以理解的東西,神話成我們不能理解,那個是我們不能學習的。我們應該要從神話中間去了解它現實的一面,他為什麼成功了,他為什麼做到別人不能做到的事情。做人的神奇就在這個地方。

  我上次提到西方人很尊重人,而且對人、對自己也非常的肯定。惠特曼寫的詩: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不是人有多可愛,是人會變。我說變就變了,我變得讓你訝異、讓你吃驚、讓你佩服,這樣東西他才佩服你。你假如是個窩囊廢,他不會在乎你的。西方人比我們更勢力,你假如不在什麼地方發現一些新的土地,打開一些新的天地,做出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不會尊敬你的。這個做人在這方面,中國人跟外國人其實是完全一樣,你必須要做到別人不能做的事情,而且用最人性化的方式來做理解、來做詮釋,而不是神話。我們中國有許多的神話,都可以打開神話之後,重新看這個人的話,你會發現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我們都知道孔子非常讚美堯舜這樣的人物。我是很欣賞孔子的,可是在孔子時代不久,韓非子就提出一個問題來,他說孔子那個人把堯舜的故事,一種傳說當作一個史實、當作事實來看。我們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文件能夠證明堯舜是個賢君,他就是因為聽說過堯舜是賢君,就把他們當賢君看,他說孔子,孔老夫子這個人不是傻瓜就是個騙子。說得很好,甚至孟子都同意他這個話。他沒有正面同意,因為孟子是儒家的真傳,他不可能反自己的孔子的,可是他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解釋堯舜。堯舜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苦幹出來的,他認真做出來的,他沒有一天沒有想到治國安民應該怎麼樣做,為國家、為民眾應該做些什麼事情,從來不放棄這個問題,這個人怎麼可能不成功!這個解釋是很合乎人性化的,孟子是把孔子的地位變得更肯定了。孟子的成就就是他人性化,不是說孔子不人性化,而是說他用人性化的方式來了解人,這是孔子時代還沒有的事情。中國儒家思想的變化就在這種地方,蛛絲馬跡可以看得出來。中國人的變、人文思想的變,不是一天變成的,是慢慢慢慢的進步的。所以我們研究中國文化,要從這種人性的方面,要從這種歷史的辯證方面去發現、去理解,我們才會更欣賞我們的文化,才會更愛惜我們的文化。這是廢話了。

  總之姜太公,在《封神榜》裡面所談到的姜太公,跟我們intellectual思想裡面談的姜太公不是一回事情。姜太公最感動我的話,就是他說那個,烏龜殼是死去的朽骨,枯草堆是一堆死去的枯葉,不能為你做任何事情,你必須要用自己的頭腦重新來看這個世界,用自己的智慧來重新了解這個世界,你才能為這個世界做一點有用的事情。這是姜太公真正了不起的地方。他在孔子之前,孔子也是根據這種觀念,開始進入到周朝的人文思想的世界。

  大家記得孔子講過一句話,「郁郁乎文哉!吾從周」這句話嗎?周朝的文化真偉大,我跟隨周朝。胡適為這件事情講了一句很不公平的話,他說孔子是商朝的後裔,商朝是一個失敗的國家,進到周朝之後,他為了拍周朝人的馬屁,開始讚美周朝。我很欣賞胡適,可是我對這句話非常反感。他沒有任何必要拍周朝人的馬屁,他喜歡周朝人的文化,他欣賞姜太公這樣的人本主義為中心的思想,這就是後來中國的文化在孔子的努力之下,奠定了我們的基礎。這個從姜太公就開始了。我們假如了解中國文化,好,不從這個地方著眼,我們是多多少少有一點看錯了中國文化。

  下下禮拜是我最後一堂課,所以我們後會有期,沒有問題。剛剛我們談到了姜太公他的成就,我們從歷史的角度看得很清楚。不過他真正的成就是什麼?他樂觀進取,他快樂。這個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姜太公並沒有什麼三頭六臂,《封神榜》把他寫成三頭六臂的人物,可是他真正的武器不是三頭六臂,他真正的武器是樂觀、是進取、是快樂。這點我們讀《易經》,或者讀任何的書都應當感覺得到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一樁事情。在我們生活中間發生了作用,我們人都會變的,在我們生活當中不發生作用,我們一天一天像行屍走肉,沒有什麼變化。可一旦懂得快樂的原則之後,每件事情都在你心中產生一種快樂的衝動,一種喜悅的情緒,這個人一天一天是愈長愈年輕,而不是愈長愈老。所以姜太公的成就,樂觀、進取、快樂,是我們應該牢牢記在心中的。

  今天我談到的《易經》兌卦,《易經》還有一個卦是豫卦,都是談快樂,這兩個卦大家有空好好去看一看,會知道它對人多麼的重要。不是它的話多重要,而是那種思想、那種考量,把自己的人生帶領到一個新的角度上去,能夠所產生的意想不到的效用。

  好,我們現在回到我們的易卦的卦變這個問題上來看(現在要不要到泰卦,對)。這個快樂,我剛剛說的《梵網經》所談到的,快樂跟慈悲是劃等號的。快樂和慈悲劃了等號,快樂和慈悲中間還有一個特殊的因素,就是一種美學的因素。它讓你感覺到這個世界不一樣,這個世界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的單調、那樣的乏趣、那樣的無味。這個卦在《易經》裡面就叫做賁卦。賁卦是什麼意思?賁是裝飾的意思,賁你看是兩個字拼出來的,上面是卉,花卉的卉。看出來沒有?上面是花卉的卉。下面是貝,貝殼的貝。花卉,大家都知道,今天花卉還是做為裝飾用的,貝殼在古代也是裝飾用的。我們從哪裡看到?在大概六千還是八千年前,我們發掘到一個墓,墓裡面一個墓主大概是當地很有地位的一個人物。他的屍體的旁邊畫了兩幅畫,一邊是龍,一邊是虎。龍是什麼畫的?用貝殼畫出來的。虎是什麼畫出來?也是貝殼畫出來的。所以當時的貝殼是一種裝飾的用途。所以賁卦,這個字是《易經》特別創造出來一個字,這個字以前沒有的。《易經》的卦為它創造了一個字,就是上面是卉,下面是貝,念「碧」(ㄅㄧˋ),賁卦。賁卦就是裝飾,是美化,要把事情搞得愈來愈漂亮。

  這個賁卦的來源,我們研究《易經》的人都知道,它很可能有好幾個來源,我挑出兩個源頭,一個是泰卦,一個是既濟卦。泰卦和既濟卦都是兩個《易經》中間最完美的卦。泰卦是什麼?否極泰來就是從這個地方開始出現的,當一件事情發生到最壞了之後,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一定是變好,這個好是非常的好,這就是泰,否極泰來的泰,就是在這個關係之下產生的。所以假如有人算命算到泰卦,你肯定會很高興,因為這是個好卦,是個吉利的卦,是無往不利的,是個好卦。

  泰卦,我們先看泰卦上面是坤,下面是乾,裡面是乾,外面是坤,上面是坤,下面是乾。乾代表天氣,地代表地氣。天氣是往上升的,而地氣是往下降的。一個天氣往上跑,一個地氣往下沉,這兩個東西正好壓在一起,溝通了。《易經》最重要的是溝通,否卦為什麼不好?乾在上面,坤在下面,天氣往上跑,地氣往下沉,兩個東西愈拉愈遠、愈拉愈遠,不再有溝通了,所以叫做否卦。泰卦的好處就是陽氣上升,而陰氣下降,兩個密切的結合了,融匯在一起,有溝通,這個是好的意思,這是泰卦真正的意思。天氣上升,地氣下降,也是萬物生長的最好的一個時刻。《易經》也因此說它是「天地交,而萬物通」,天跟地發生了溝通,天和地交配起來了,因此萬物都生長了,萬物也都溝通了。也就是「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君子的氣上升了,而小人的氣愈來愈小,變成不見了。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卦,是一個吉卦。算命的人算了這個卦,肯定沒有閒話好說。

  不過《易經》反而看見了它的毛病。《易經》知道這個卦中雖然是好,可是暗藏了許多的壞。它怎麼看?《易經》的隱憂在哪裡?我們先看九三。九三就是單卦的乾卦是走到了頂端,對不對?一、二、三。初九、九二、九三,那個九三是下面的乾卦的頂端。大家跟隨到了沒有?這個單卦的九三到了這個頂峰了。《易經》是一定是物極必反的,到了頂顛一定是下降,它的陽到了頂峰,下降一定降成六四變成陰。它陽的地位,陽的精神消失掉了,不見了,會變成陰。它眼前無路可走,它唯一的一條路就是變成六四,變成陰。這個時候《易經》講了一句話叫做「無平不陂,無往不復」。這句話是《易經》裡面最有名的一句話,天下沒有一個平路走到底,天下沒有一件事情走到底,而不再回來的,這是很聰明的一句話。「無平不陂,無往不復」,這是從泰卦的九三開始體會到的。

  再看它的上六,上六是上面的三畫單卦,坤卦走到了頂峰,上六再往前就沒路可走了。上六再往前走走到哪裡去?變成陽,因為它陰的生命結束了,要變成陽。這個時候的上六就好像一個城牆要倒塌了,搖搖欲墜,隨時會倒掉。所以《易經》的隱憂看見這個九三和上六,一個是前途無望,一個是搖搖欲墜。這個泰卦中間出了這兩個問題,怎麼算是最好的卦?問題就出在這個地方。所以畫卦的人,假如不是伏羲就是文王,假如不是伏羲又不是文王,那總之後來編《易經》的人想到了一個妙計,他把它變掉。上六可以跟九三交換,可是他不願意交九三,因為九三是陽卦而在陽位的一個爻,最好不要輕易動它。九三是,一、二、三是第三位,《易經》的六個爻是陽、陰、陽、陰、陽、陰,所以一、三、五是陽,而二、四、六是陰。這個第九三是在陽位上,假如要換卦的話,最好不要動它,至少在泰卦裡面以不動為好,所以他不換九三,而換九二,把九二那個陽爻跟上六對換一下。這一對換之後就變成了一個新的卦,上六變成陽了,而九二變成陰了,所以大家看賁卦的卦象是陽陰陽、陰陰陽。這個卦就是上面是山,下面是火,山下有火。

  山下有火有什麼好處?這個是在當初游牧民族還沒有社會現象的生活狀況之下,一般勞動階級晚上沒地方去,就在山下燒一把營火,在那裡開party,跳舞、唱歌、喝酒,那是一種快樂、歡喜的一個時候,所以這是一個美感。那個時候有星有月,星月交輝的時候,是一個很美麗的一個狀況。所以山下有火,在當時的畫像是這個意思。還有一個意思,山下有火,那個火雖然是火,可是照得不遠,朦朦朧朧的。朦朦朧朧的火光常常給人家一種美的感覺,不是那樣清楚,可是恍恍惚惚。「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這個是老子講的,這種美感就在這裡產生了。

  賁卦的美是人為找出來的,由於泰卦不夠完美,由於泰卦有隱憂,讓人擔心,不敢信任它,所以用人為的力量把它修改了,改成一個賁卦。賁卦不是天下了不得的一個卦,不是了不得的好卦,可是它給你一種朦朧的美感,它給你一種工作辛苦一天之後,一種暫時的、短暫的一種休息。人一定要靠一個restpeace,一個休息,然後恢復精神,第二天再來再接再厲,不能不停滯的,不停的努力下去,人沒有這個精力,中途一定要打斷一下,休息一下。而這個休息最好是美感,在星月光下享受一下這種大自然的悠閒、美好,然後得到圓滿的休息之後,第二天重振旗鼓,再拼下去。這是人的弱點,可是也是人的可貴的地方,他一旦休息之後,生龍活虎又回來了。這個賁卦的意思就在這個地方。而從泰卦變成賁卦,也就是《易經》的作者看見了泰卦的隱憂,知道這種問題一定要加以解決,最好加以解決,所以創造了一個新的卦,叫做賁卦。這是一種來源。

  第二個,我們再看看既濟。既濟上面是坎,下面是離,坎是水,離是火。水在上面,火在下面,這個對《易經》來說,是一個陰陽調和的最好的地方,也最好的一個典範,給人家花好月圓、無往不利的感覺。可是《易經》也並不認為這個是最好的一個結局,他想到一個什麼問題?他給既濟的批評只是小亨這兩個字。很多都是大吉大利,或者元亨利貞,或者是亨,或者是大亨,而這個既濟卦只是小亨,小小的吉利。為什麼陰陽這樣調和,上下這樣配合,只是一個小小的吉利而已?原來《易經》不認為表面上的完美是真正的完美。既濟卦在表面上,上面是坎,下面是離,上面是水,下面是火,水火的調配非常恰當,這是表面上的一種安穩,可是不是真正的安穩。表面的完美認為不一定是好,《易經》是講究實際的,不能自欺欺人,把假當作真,把虛當作實。所以在這個觀念之下,《易經》把這個既濟卦沒有否定掉,可是把它批評成是個小亨,不值得太重視。

  如何能夠把這個既濟卦變成更完美一點?看來很難,因為它配合得太好了。你看,從第一個最下面的初九看起,是陽陰陽、陰陽陰,一個字都不錯,陽在陽位,陰在陰位,配合得百分之一百的完美,你想動它動不了,一動就破壞了這個平衡。這個平衡破壞了,這個既濟連小亨都達不到了。所以《易經》在這個地方要想把這個小亨變成大亨,它可棘手了,不容易。

  這個變,卦變,我不知道是誰變出來的,變得很巧。他突然看到上面那個三畫卦坎卦,坎是水,是洪水,大家去查那個「卦傳」解釋,坎除了是洪水之外,還是狐狸,還是個小狐狸。在洪水中的狐狸肯定是被水淹沒掉的,這個狐狸的命在這個地方是不保的,即使陰陽配合得這樣好,轉瞬間這個小狐狸就淹掉了,給淹死掉了。所以這個變卦的主人想到,幹嘛不把這個小狐狸救出來,就利用這樣一個觀念,把上六和九五做個對換,坎卦就消失掉了,坎卦消失掉了,這個小狐狸也消失掉了。小狐狸不見了,牠被洪水淹死的機會也沒有了。所以它這個卦變純粹是個人為的一個作為,他把上六、九五一對換,變成了山卦。這個既濟卦消失掉了,其他完全不動,就是上六和九五對換之後,就變成了賁卦的山火賁,上面是山,下面是火。這個賁卦又同樣一個理由在這個地方出現,它出現的理由,就是要挽救既濟卦的不夠完美。這賁卦的出現,完成了《易經》編著的一個理念,不好的變成更好,有問題的變成沒有問題,而且這個變之後,一定要有個結果,一定要有個目的,這個變化的結果是變得更有意義,變化的結果造成一個新的意義,讓我們從這個人事的了解中間開闢了一片新天地。這是賁卦的出現。

  《易經》是三千年前的思想,它的賁卦雖然是談到美,可是沒有我們今天美這個觀念。我們今天的美是為藝術而藝術,這個東西是不是Art for art's sake,這個東西在古代是絕對沒有的。所以古代的藝術不是在一張紙上畫張畫,這樣一類的藝術。古代所謂的藝術是生命的藝術,所以當它把這個既濟卦或泰卦變成賁卦之後,他真正的著眼點是在生活,是在如何改善我們日常生活,讓我們日常生活變得更好、更有意思,而且增加一些美感,讓你開始得到一些快樂。生活大家都知道很苦,可是苦中是有樂的。這個樂能夠看得見,被你抓住,那就是生命的意義沒有消失。你得到,從生命中間也學到一些東西。所以這裡的賁卦,就是把生命中間的快樂把它強調出來,把它用卦象,把它用思惟,把它放在六十四卦裡面,特殊的一卦告訴你,這是代表象徵著我們人類的快樂的一個精神。它的存在很有意義的、很有價值的。所以它把泰卦變掉,它把既濟卦變掉,就是為了達成這樣一個目的,這個目的就是生命的美學,為生活、為生命而感覺到快樂,而感覺到驕傲。

  在它的文字上的解釋是它有一個金不換的原則,它叫做「柔來而文剛」。現在好,我們看不管是泰卦裡面的上六換成九二,或者是既濟卦裡面的上六換成九五,都是剛柔的對換,都是剛柔,一個往下移,一個是往上移,這種變化都是把剛變成柔,柔變成剛,上下的做一個交換,是一種對調,是一種調和。也就是賁卦真正的目的。

  賁卦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從泰卦的變卦中間,從既濟卦的變卦過程中間都看得出來,它就是只有一個目的,追求完美,止於至善,就是這樣一個東西。而這個目的不是為藝術而藝術,是為生命的藝術而為生命做一些值得你讚揚的事情。這是我們中國人文思想中間最早的第一炮,打開了人有這種人文上的需求,人對這種思想有這種迫不及待的一種需求。不是多餘,不是浪費,不是過分,而是跟飲食一樣的重要。我們都知道人以食為天,沒有飯不能過活的,可是人沒有精神的糧食,同樣不能過活。

  《易經》的泰卦和它的既濟卦,把它演變成一個賁卦這樣一個東西,就是告訴你人的精神生活裡面有這麼一塊東西,而且我們可以控制它,我們可以享受它,我們可以接受它,使得它更豐富我們的人生,讓它更發揮我們人的力量。所以這個賁卦不能小看,它是我們中華文化裡面第一次產生出來的一個東西,叫做文明這個東西。

  大家不知道手頭有沒有《易經》這本書?我很抱歉,這堂課我始終沒有給大家準備一個課本,因為我談的東西只是零零碎碎的幾個卦。有人有這個書。賁卦是《易經》裡面的第二十二卦。它的解釋是什麼?賁是「柔來而文剛」,我剛才講了,就是把那個陰往下走,換成陽,陽往上去,是柔下來把剛柔化它,柔化了剛,把剛變成柔,陰止。它是亨,剛剛的既濟卦是小亨,這個賁卦是亨,是好,它沒有說是大好,不得了的好,可是是好。因為這種現象不容易發生的。「分剛上而文柔」,把剛移上來。這句話適合於兩個卦,泰卦也是,九二這個剛換到上面的六,或者是既濟卦裡面的九五,移動上來,上到上六,都是分剛上而文柔。所以是小利而有攸往,這是有利的,而且很有前途、很有變化。對,我這個文字引在後面了,「小利有攸往」。

  「剛柔交錯」這句話《易經》漏掉了,應該加回去,這是朱熹幫我們補回去。它應該有剛柔交錯的話,叫做天文。「文明以止」是叫做人文。人文明,這個字翻成英文叫做civilization。今天我們談到civilization,好像是一個很時髦的一個字,是二十世紀的字,不是,這個在三千年前《易經》已經開始談到了。這個所謂的文明,就是人世間的一些文化的現象。人世間的文化現象的觀察就叫做人文。

  那個「止」是什麼意思?止是要有個限度。大家都以為藝術家是在隨便發揮他的那種幻想力,沒有限制的,錯。真正的藝術家最講法則、最講原則,不能亂搞的。今天很多畫家是喜歡標新立異。標新立異的畫家,在今天也有人稱它是畫,也有人稱它是藝術。可是我們的許文龍就不接受,他不認為那種畫有什麼美感,播種真的是另外一回事。藝術家一定要講原則,一定要知道什麼地方該前進,什麼地方該停止,這樣才能夠抓住自然的重點,自然才能抓到人的特色。因為對人的了解,不是你胡思亂想就可以達到的。我們人對人的了解是透過觀察、是透過體驗、是透過溝通和接觸,慢慢慢慢得到的,不是說我以為你是什麼就是什麼。《封神榜》認為很多人都三頭六臂,這是胡說八道,沒有人是三頭六臂。人都像你我完全一樣,可我們的不同在哪裡?不同在內心。大家的想法、大家的思想、大家的毅力不一樣,因此造成不同的人。這是人真正差異的地方。

  所以這個「文明以止」那個止用得很好,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就像東方天王那個琵琶一樣,它的強度、硬度,弦的張力調到恰到好處,那就是中道,這個止就是中道的意思。因為人一定要談中道。談中道的思想,研究人不以中道為原則的話,這個文化的表現一定不合理想。真正最好的文化,一定是合乎這種標準的。

  剛柔交錯的天文,我們觀察天象,這個可以感覺到時代在怎麼樣變化。當我們觀察人的生活上細節的變化,你的思想這樣,他的思想是那樣,你這樣想,他那樣想,統統放在一起,變成一個人文的總和,這個世界的文化就出現了。我們就從這個地方認識世界、認識社會,認識一個國家。因為一個國家沒有一個獨立的傳遞的系統,就靠你、我、他,統統傳遞出來,這就代表一個國家,代表一個社會。所以「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是一個政治家、一個教育家必須透過的一個管道,從這個地方來認識人,認識社會。這是賁卦的原則。

  不過談到真正的藝術,人生的藝術,《易經》從來不標榜過分。大家看到這個寫的一句話,「藝術最高的境界是白賁」。賁是裝飾,白是沒有顏色,用沒有顏色的顏色來做裝飾,大概是最好的裝飾。因為這樣做,這裡又出現那兩個字無咎。我第一堂課就跟大家講過,《易經》最高的生命的原則就是無咎。這個藝術最高原則還是無咎。不要犯錯,不要有後悔。一個人不犯錯、不後悔,這是最高的境界。

  在藝術的裝潢裡面,不管你用什麼方式畫畫,油畫也好,水彩畫也好,鋼筆畫也好,鉛筆畫也好,怎麼樣畫都好,只要你不過分,只要你把真相明明白白、樸樸實實的傳遞出來了,不過分的誇張,不用太多的顏色,甚至不用任何顏色把它傳遞出來,就是最好的藝術。所以它的所謂的修飾,其實最後說明它真正的用心,不要過分去裝飾。一個人的本質在哪裡,這個是改變不掉的。你能夠做一點裝飾,把你的本質更加凸顯出來,把你的本質能夠更加讓人家生動的看到,這個可以的,是值得這樣做的。

  目犍連的變文,經過變文家的生花妙筆,什麼都寫出來了,當初的那個原文裡面根本沒有的,並沒有傷害《盂蘭盆經》的宗旨,他把《盂蘭盆經》的宗旨寫得更清楚了。所以在這種對事情本身的一種看法上,這種白賁,不過分的裝飾,不扭曲事實的裝飾,接受自然、天然、本色的一種裝飾,是最好的裝飾,所以它白賁是無咎的,就是以無咎為最高的原則。

  我們生活中的問題其實很多,可是都不外乎婚姻、事業、名譽、金錢這些東西,我們所擔心的也不外乎是利害、吉凶、成功、失敗等等這些事情。這些事情大多數跟客觀的環境有關,我們都不能控制的。你說這個公司你不滿意,你假如不是老闆,你也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你只好默默的接受。假如你完全不同意,你只好辭職到別家去。意思就是說我們很多事情不能,不是在我們手中能夠控制的。我們的家庭、我們的眼前的社會,很多地方我們都是插手不進去的。即使是自己的家庭,你也插手不進去,因為問題不是你看見表面上那樣的簡單。

  我們假如對一個社會問題,對一個國家問題,除非你是一個革命家,你也一籌莫展,只好忍氣吞聲,得過且過。這個當然是很消極的態度,可是我們至少可以做到一點,我們要了解,對這個世界、對這個環境要有所了解。我們不能改變環境,可是我們可以改變自己,這個力量我們有的,這個本領我們也有的。自己的力量是在自己的小天地中間,只要發揮得當,只要能夠順天應人,還是舉足輕重,還是很可觀的,這個是我們人在不得已中間的一個做法,在無可奈何中間一個處理的一種對策。聽起來不是那樣的堂皇,可是這是我們做人必須接受的一個事實。我們真的有本領要在別處發揮,改變社會、改變家庭、改變個人,有一天你可能辦到。不過你不是直接單刀直入的走進去,你從轉彎抹角的,你從個人的健全上先去著眼,你慢慢慢慢的會發現人的道路其實還是很寬廣的,不要為眼前一點小挫折感到失望,因為那是沒有必要的一種悲觀。我們慢慢的會走到一個佳境,時間是無窮的,雖然我們的時間有限,可是不要因為你的時間有限,忘了時間的無窮,時間會改變一切。這也是《易經》的一種想法。

  嚴格說起來剛剛我們談到的,武王的勝利,雖然說是姜太公的樂觀進取、快樂造成的,可也是基於紂王的軍隊過分的消極,他全盤投降了,有什麼好說的。這種事情是千載難逢,可是會發生的。我們懂了這樣的事情,懂了世界上有這種突然發生的一些你不能控制的事情,你也感覺到滿有意思的。因為人人其實都有一分潛在的力量,很難估計一個人真正的力量。不過一旦你不快樂,一旦你失去信心,你什麼都失去了。從有到無,從勝利到失敗,從無窮大到零,都在一念之間,而快樂與否是這中間最大的一個關鍵。

  我們在座的都是學佛的人,在修行的道路上有的短的走了三、五年,長的走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大家都很有心得。可是大家說不定都有些話想講,學佛其實是世界上最難的一件事情。它不單單要你做什麼事,還要你成就一些什麼事情;它不單單要你有智慧,還要你有愚蠢;不單要你有擔當的能力,還要你能放下,這種矛盾之間很難平衡的,如何把這種艱難的平衡平衡起來,而變成你很自在快樂的一種生活方式,這個的確是很難。

  我們早期談到莊子,他說一個大樹因為無用而保住了它的生命,後來又因為幾隻鴨子,一個會叫的有本領的鴨子,因為牠會叫,所以保住牠的生命。莊子的弟子就很詫異,他說:「那人怎麼做?有能力也不行,無能力也不行,都是死路一條。」莊子說:「我教你怎麼做,處於材與不材之間,處在有用和無用之間,你就對了。」怎麼樣處於材與不材之間,這個有沒有人能夠知道,告訴我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樣做法?有沒有能夠對這個觀念做一個解釋。材與不材之間,有人認為材就是善,不材就是惡,善惡之間要做個選擇,所以聰明與愚蠢之間要做一個選擇,好與壞之間要做一個選擇。這種選擇沒有人能夠教你,雖然佛經《大藏經》數十萬言教你很多辦法,也沒有一個地方告訴你怎麼樣變聰明,怎麼樣變成不聰明。所以這種選擇、這種決定,最後還是在自己的大腦裡面,這個東西很重要,你必須要靠這個東西來跳出這種死生的苦海,人生的煎熬。材與不材之間怎麼樣處?你要做會叫的鴨子,還是做不會叫的鴨子,你要做一個無用的大樹,還是做一個有用的小樹,這種每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可是每人的感覺、每人的選擇都給我們一個很清楚的榜樣,讓你知道那個人成功了,那個人失敗了。可是我們怎麼樣從中間學習到一些智慧,從中間領悟到我該怎麼做,這種人好像並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容易的。我們要談到人的這種智慧,談到人的這種作為,有的時候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辦得到的。

  剛剛我們談到的兌卦是一個快樂的卦。樂觀進取我們告訴你,我談到是姜太公成功的一個妙訣。諸葛亮是把他這個智慧計算在恰到好的時間拿出來用,他不是隨便拿出來,恰到好處的時間拿出來。所以我們這個快樂的卦,除了兌卦之外,還有一個豫卦,豫卦我們上次已經談到了,我今天沒有這個圖像。豫卦就是雷在地上一個卦象。雷在地上是什麼意思?我上次提到,我上次講錯了,說是雷在土中,雷在地上,我講錯了,是雷在地的面上。就像地上擺了一個雷,這個雷就像是一個炸彈,是一個定時炸彈,或者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它代表的是種能量,這個能量隨時可以爆發,也可以永遠不爆發,至於什麼時候爆發誰也不知道。這就是諸葛亮的錦囊妙計,他放在心中一聲不吭,他該爆的時候他一定爆,他不爆的時候他絕不爆,不動聲色。這種在時間上的選擇,就是他快樂的來源之一,他的那種聰明智慧,從他那個樣子你就看得出來,他錦囊中的那個妙計,完全看他什麼時候拿來發揮,他可以永遠不發揮,他可以說拿出來就拿出來。這種是他智慧造成的一個結果。

  所以快樂有很多的方法,有很多的方式,就看你怎麼樣來運用它。一個人能夠自在、能夠快樂,才會進步,才會生生不息,才會「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也就是道家所說的你抓住了一,一就會生二,二就會生三,三就會生萬物,它自然就開始會發生了。

  今天我們時間也不夠了,我們下個星期我想跟大家談一下,佛教的《易經》的觀念,蕅益大師談的《易經》,我想給大家做一點介紹,也因此看看修行是怎麼一回事,修身、養性,還有一個養生是怎麼一回事情。今天我們就講到此,沒有時間了是吧?好,那我們今天就講到這個地方為止,我們下下禮拜天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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