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璨大師信心銘—無量法門，度無量眾生 （第四集） 1983 台灣景美華藏圖書館 檔名：09-006-0004
一百七十七面，第四行，我們從這一段，從第三行開頭，我把這個文念一遍：
【歸根得旨。隨照失宗。須臾反照。勝卻前空。前空轉變。皆由妄見。不用求真。唯須息見。二見不住。慎勿追尋。】
上一次講到這個地方。今天接著看：
【纔有是非。紛然失心。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無咎無法。不生不心。能隨境滅。境逐能沈。】
我們看這幾句。銘文雖然不長，只有五百八十個字，可是這裡面的意思，實在是將整個佛法的大意完全都包容了，所以每一句的意思都是無有窮盡的，如果不把這個意思說一個大概，囫圇吞棗的辦法是很難得受用的。無論是一部經、一部論，它是大部也好，它是小部也好，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其中能夠得到受用。這個受用不見得是全文，全文得受用不容易，在這個裡面得幾句，往往就是一生都受用不盡。每一個人所得的地方又不一樣，有人從這幾句裡頭有了悟處，有些人從另外幾句有悟處。此地這個銘文也是如此，它的句法很整齊，一句是四個字，實際上這四個字算是半句，因為它每八個字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敘述一樁事情。換句話說，以完整的句子來講，本文一共有七十三句，就是每句是八個字。
我們今天來研究，『纔有是非，紛然失心』，這兩句話不難懂，是非心是分別心，著重的是「纔有」，剛剛有是非心；「失心」末後這個心是講的真心，就是你的真心、你的本性，就迷失了。因為真如本性裡面沒有是非，真如本性是清淨的、是無染的，而且是不起念的，在一切境界裡都不起念。昨天我們講《華嚴經》裡面的十力法門，這十種智力都是講的根本智與後得智，所謂根本智就是無分別智，我們要問，我們有沒有？實在講哪一個人都有，不但有而且根本智都現前，雖然都現前，問題在哪裡？你守不住，麻煩在此地。根本智簡單的說就是眼見色、耳聞聲，我們六根對六塵境界的時候沒有起心動念，沒有起一念是非。這個念頭沒有起，這個分別心沒有起，再問問你，你眼睛見不見？見，耳朵聽不聽？聽，沒起心動念，你能見能聽，那就是你的無分別智，就是你的真心。怎麼說守不住？你在裡頭起心動念，這就守不住了。你果然要能守得住，你的根本智就常常現前，從根本智起後得智。我們在大經裡頭常常給各位說，根本智是自受用，後得智是他受用。而我們現在怎麼樣？根本智得不到受用，自己雖然也常常或隱或現，不得受用，問題就是守不住。而把後得智當作自己的受用，那就是「纔有是非，紛然失心」，失去了真心的照用，於是乎無量無邊的塵勞煩惱就隨之而起了。我們受用的是什麼？受用的是煩惱，不是清淨自在。從這兩句我們要覺悟，常住真心之中沒有是也沒有非，這個「是非」就是講的對待法，就是相對的，常住真心裡面沒有相對。你起心動念都是相對的，你看有起心就有個不起心，有動念就有個不動念，總是有兩端。所以咱不起心動念了，你如果心裡頭還有一個不起心不動念，你也是動了念，你動了一個不起心不動念，豈不是又動了一個念。起了是非錯誤了，好，我心裡頭沒有是非，問問有沒有是非？你還是有是非。所以說才有是非，心裡沒有是非了，也是有是非，你就把真心迷失了。
『二由一有，一亦莫守』，這個「二」就是講兩端。前面所謂的是非，二，有是有非，二。二從哪裡來的？是從迷失了一真，所以才有妄見。因此，這個一也不能有，有一就有二，與一相對的就是二。這是講微細的分別，佛法裡也稱之為俱生煩惱、根本無明，都是說的這個念頭。這個念頭好像並不是有心起的，自自然然它就起這個念頭了，本來沒有。怎麼會自然起來的？這就是我們俗話常講「習慣成自然」，不是說這一生的習慣，無量劫以前我們就迷了，就是這個樣子，生生世世我們的常住真心就被這種習慣在薰習，所以今天是自自然然它就起心動念，麻煩就在此地。從來也沒有一個人把這個事情給我們說破。諸位想想，除了大乘佛法之外，你在什麼時候聽到有說破這樁事情的。縱然諸佛菩薩為我們說破了，我們信不信？我們有沒有把這個習氣改過來？那就是「一亦莫守」，不要說二。所以說佛在《金剛經》裡面叫我們除四見，「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見是見解，比相還要微細，相是表面粗相，這是內心裡頭起念。見是見解，就這見解不能有，有見解就迷失了。所以般若經典跟我們講，般若無知。明明是大智慧，為什麼說無知？怕你落在知的見解，你一有，我有智慧、有般若，那就糟了。我沒有智慧，那個人有智慧，那也糟了，你有人見就有我見。佛有智慧，佛是人，你有人見，從人見當中必定有我見。所以逼著佛沒法子、沒辦法了，只說無佛無眾生，叫你連佛的見都不可以有，這真是無可奈何，慈悲到了極處了。
我們說有佛有眾生，從相上講的，相是虛妄的。為什麼這麼說？為了方便接引初學而說的。入了門之後要講真話，不講方便，講真實是無佛無眾生。實際上佛也有，眾生也有，無佛什麼？無佛這個見解，無眾生的知見，意思在此地，這樣才能夠將自己的常住真心恢復。所以說是二見是虛妄的，一見也要不得。譬如這個一，在佛法裡講得很多，《華嚴經》裡面講的一真法界，淨土講一心不亂。如果我們存著一個一心不亂的見解，試問你能不能得一心？你不能得一心。一心裡面沒有一，連一都沒有了，那叫真正的一心不亂。一心不亂只是一個假名而已，也套一句《金剛經》的例子，佛說一心不亂，即非一心不亂，是名一心不亂。諸位要懂這個意思，是名一心不亂而已。所以你要起一個一心不亂的見解，你就決定得不到一心。這個是佛法無論在理論上、在行門上都是總綱領，諸位一定要記住這個原則，你要不曉得這個原則，你在修行、在證果都是有障礙。這樁事情我們必須要認真的去審查、去思惟、去揣摩，這是正法，這是正知正見，不管學哪一個法門，要記住才有分別（是非就是分別），你的真性就失掉了。如果你懂得這個道理，懂得這個原則，你在菩提道上就不會迷失方向了，真正不迷了。
八萬四千法門，你門門都認得清，等於說是八萬四千道路，每一個道路都通達無上菩提，不會迷失。如果執著這個法門是，那個法門非，你的是非心生了。這個法門高，那個法門比不上這個法門，你的是非心也生了。你看諸佛菩薩對於法門，門門都讚歎。如果不讚歎，何必要說這個法門？真的這個法門比那個法門要高，那佛說最高的就好了，何必還說那個低級的、不如這個法門的？所以說法門平等無有高下。佛說無量法門是因為眾生有無量的根性，這就是大開方便之門，任憑取捨，合乎自己根性的修起來方便，方便法就很容易做到理事無礙、事事無礙，修起來沒有障礙、很順利，很快就能修成，無非是這樣的一個用意而已。在教學的過程當中，諸位必須要曉得，佛法是因人施教的。換句話說，就好比醫生治病，給病人治病開的處方一樣，是因人而異的。絕不是說開一個處方，就給一切眾生治病了，沒有這個道理的。因人施教，這才有選擇。所以選擇是為了眾生根性而選擇，不是法門裡頭有選擇。所以這個藥，你到藥店看，藥有幾千種、幾萬種，你有病了，要在這裡面選擇幾種來對治你的毛病，你選擇是因為我這個病而選擇藥的，不是因為藥來選擇病的，諸位要懂這個道理。藥的功效是治病，病治好了，藥都是第一。它有治病的功能，不能說哪一種藥好，哪一種藥不好。那個最好的藥，不對自己的症，一治治死了，那好在哪裡？藥物裡面比較貴重一點的，它比較稀有，採來不容易，那價錢就高一點；得來的很容易，價錢就賤一點，貴賤是這麼來的。你說治病它的功效同等的，一樣的，對症病就治好了，佛法亦復如是。
所以你們在《楞嚴經》裡面看到二十五圓通，對二十五位菩薩來說，那不都是各個成無上道嗎？佛問圓通，他們自己每一個人敘說都說第一，為什麼？把自己病治好了，那當然是第一，各個都第一。文殊菩薩揀選，是為我們娑婆世界眾生一一來挑選，不是他們那個東西不好，而是娑婆世界眾生根性有所偏，偏於耳根，所以特別揀選「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章」。觀世音菩薩跟我們世界眾生特別有緣分，就是因為他是耳根圓通，我們也是耳根最利，真是志同道合，因緣在此地。並不是有什麼偏愛，是因為志同道合，我們走的是一個路子，同一種根性。因此，我們一定要明瞭是法法平等，法法一如。既然法法平等，法法一如，一亦不能守，心才能到真正的清淨。
『一心不生，萬法無咎』，「一心」就好比說一念，一念不生，心就是指的念頭。唯識經論裡頭有說，「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好，我們現在這個心生種種法生，我們這個心滅了是不是種種法都滅了？如果諸位這樣會意，那就錯了。底下這一句說得好，「萬法無咎」，一切萬法沒有毛病。那我們得要問了，就是這個現實的世界，我們眾生認為這現實的，佛法裡面所謂阿賴耶的相分，阿賴耶的相分沒有過失，六根六塵它有什麼過失？這個相分跟諸位說是真如本性的作用，本性是體，有體就有作用，體就會起作用，體是真常，作用也是真常。所以我們在大經裡面，特別是《華嚴經》，所看到的毘盧遮那佛的依正莊嚴，那是自性的作用。我們今天在這個自性作用裡頭又起心動念，這一起心動念就有一個什麼相？就是心生種種法生。這個種種法是什麼法？是你妄心裡面生的法，不是真心的。譬如說我們看到這把扇子，這個扇子阿賴耶的相分，我見了之後，你心裡頭就生了個扇子。這裡面講是心生種種法生，你心生了，心裡面生這個扇子的相、生這個扇子的念，與它有什麼關係？與它沒有關係。這就是說你阿賴耶識裡面有這個印象，在佛法裡面講種子，這就是種種法生。第六識在一切境界起攀緣，第七識起執著，阿賴耶就收藏了印象，殊不知這個分別、攀緣、執著、印象全是假的，不是真的。
「萬法無咎」這個萬法就是指的阿賴耶的相分，本性它的體用無咎，無咎是沒有過失，有體有用，體用都是真實的，所謂是諸法實相。你一念不生就是諸法實相，才生一個是非心，才起心動念，你所見的相叫妄相，那就《金剛經》講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如果你一念不生，凡所有相皆是實相，道理在此地。從這二句話我們也明白了，所有的麻煩，所有的過失，都是自己起心動念。所以這個第六意識修行人稱之為功首罪魁，什麼毛病都是從它這裡來的，你要認為外面境界上有毛病，你就錯了，大錯特錯。外境無咎，不但物質環境無咎，外面人事環境也無咎。他罵我，我生氣了。他罵你，罵的音聲是聲塵，色相是色塵，與你有什麼相干？你生氣了是你自己起心動念你要生氣，你怎麼能怪他？凡夫他就不瞭解，他要怪別人，他不怪自己，他怪別人，這就是迷惑顛倒。覺悟的人曉得，這個怪自己，不能怪他，外面什麼？萬法無咎，他心平氣和。好，你怎麼罵，我不生氣，心地格外清淨。不但格外清淨，還利用這個境界來考驗，我的功夫到什麼境界了，所以他正好幫了你的忙。忍辱仙人要沒有歌利王割截身體幫了他一個大忙，他的忍辱波羅蜜怎麼能圓滿？連《法華經．提婆達多品》裡面，釋迦牟尼佛自己都說了，如果沒有提婆達多幫這個大忙，釋迦牟尼佛成佛沒這麼快。你們想想看這個道理。所以一個覺悟的人，在境界裡面就是鍛鍊著不動心、不起念，才能看到萬法無咎。這個萬法無咎也就是看到萬法一如，法法平等，無有高下一個意思，幫助你入這個境界。
所以我們講到修行，一再的提醒同修們，我們從早到晚，一年到頭，念念當中，我們修什麼？覺、正、淨，千萬不要忘記。你早晚打三皈，你為的是什麼？你把這個宗旨要失掉了，你不就迷惑顛倒了。才起心、才動念就迷了，起心動念就邪知邪見，你的心就被染汙了，就不清淨。不但在世法如此，就是弘法利生也不能有一念「我弘法利生」，不能有一念「我利益眾生」，錯了，存這一念就是大過失。所以佛教你「無住行施」，施是什麼？佈施，就包括了所有的活動。在佛弟子裡面這個行施，當然最重要的就是法佈施（弘揚佛法，利益眾生，法佈施），可是不能有這一念，如果有這個念頭，我們弘法、我們利益眾生，我們在這修無量功德，全變成世間有漏的福報了。有漏福報裡面，哪有沒有障礙？諸佛如來天天度眾生，滅度無量無邊眾生，後面有一句說「實無眾生得滅度者」。這一句話什麼意思？他根本就沒起念，根本就沒有這個念頭，這叫真正覺悟。起了一個心、動了一個念就是迷惑。所以千經萬論，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心不生」，整個佛法就是講這四個字。我們時時檢點，我怎麼又起心動念了？這就叫什麼？迴光返照。照見什麼？照見自己起心動念，起心動念就是過失。
底下兩句說得更好，『無咎無法，不生不心』。你看看，連這個兩句，連這個萬法，連「無咎」，連這個心，都把它打掉。這就是《金剛經》所講的離見，連這種見解都不能有。萬法既然無咎了，你心裡頭還要有法這個概念，這就是法執。所以有個萬法無咎，有這麼一個觀念，這都是法執。有個一心不生，那就是我執。微細的我執、法執，我見、法見，要曉得清淨心中，這種見解沒有。佛祖跟我們說這些話，那是什麼？為別人說的，這叫後得智。後得智叫差別智，差別智是他受用的，不是自受用。如果自受用什麼？那你就是增長我見、增長法見，增長我執、增長法執。為他受用是幫助他理解，其目的？是幫助別人打掉他的我執法執、我見法見。如果你要是增長別人的我法我見、我執法執，那就大錯特錯了，那你就不是佛了，你是魔了。魔說法，增長眾生的知見。佛說法是消除眾生的知見，他本身沒有知見，還能叫別人生知見嗎？這個是佛說法和魔說法大大不相同的處所。所以說對自己來講，千言萬語都叫做廢話一堆，一切經典統統是廢紙，對自己來說；對別人來說，那叫方便，要防止，不能叫別人執著。所以這個傳法不簡單。
古人用心跟今人不一樣。你看，像佛，佛說這個一切經，為什麼說的一法，後頭馬上把它否定，怕你執著，好像一面說，一面把它推翻，這些地方我們要細細體會。祖師註解，最忌諱的就是落實。為什麼？因為落實最容易叫人看了之後起執著，像江味農在《金剛經講義》裡面批評《心印疏》。《心印疏》在我們台灣也相當流通，道源法師講《金剛經》就是依《心印疏》講的。的確是不錯，他對於《心印疏》的科判，他很讚歎，認為很有見地。對裡面註解，他說了，還是落實，使人家看了之後會執著。過去李老師也講過。連《心印疏》，你看都還犯這個毛病，不容易。所以你這個東西拿出來之後，教人家要開悟，又不在這個裡面起分別執著，要做到這樣，你才算是沒有過失。所以好難好難。今天講到的時候，現在有一些把佛經譯成白話本，還有人發心要把整個《大藏經》翻成白話文。諸位有沒有想到，如果裡面有，不要說是全部，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要落實了，叫人家看了之後起了分別、起了執著，認為就是如此了，你豈不是增長別人的邪見嗎？你豈不是一下把別人的法身慧命給它斷送掉了嗎？不簡單。說，要講清楚，不能叫人落實。所以常講，聽而無聽，無聽而聽，要離言說相、離文字相、離心緣相。佛法言語文字都是幫助你開悟的，所謂開悟就是不起心、不動念而已，起心動念就是把你的悟門堵塞了。這個兩句，既然無咎了，你心裡面的萬法自然就消失了，心清淨了，心裡一切分別執著都沒有了。所以「無咎無法，不生不心」，這心裡消除了。不生，這就講不起心、不動念、不分別、不執著了，你的心就寂靜了。法的念頭見解消除了，心真正清淨至極了，諸法實相不得自然就得到，自然就顯現無餘了。
底下這兩句就說得更好了，這個境界一層比一層高，一層比一層明顯。『能隨境滅，境逐能沈』，「能」是講的智，「境」是說的境界，它是對立的。境界若非智解不能了別，而這個智解或者我們今天講的知識、智慧沒有境界它不生。沒有一切境界，那個聰明智慧從哪生？聰明智慧他對一切境界他瞭解得比別人清楚，他看得比別人深入，某人很聰明智慧很高，從這生的，相對而產生，所以聰明智慧是生於了別境界。我們應當要明瞭，要是追究到根本，追究到極處，智慧是一心，所有的智解都是從一心。正知正見是從悟一心而生的，邪知邪見是從迷一心而生的，換句話說，正知見、邪知見都是從此心生的（都是從一心生的），就是迷悟而已。悟生正知見，佛知佛見，迷生邪知見。但是諸位要曉得，一心它不生知見，一心裡頭沒有知見。體上沒有知見，它起作用的時候有知見。這個起作用諸位一定要曉得，起作用都是他受用，自受用決定沒有知見，正知見、邪知見都沒有。你不要以為自受用是正知見，錯了，自受用沒有知見。佛說一切法正知正見，他受用。佛有沒有知見？佛沒有知見。你問，佛有沒有法說？佛沒有法說。為什麼？沒有知見，他有什麼法說？因為眾生有個邪知見，所以佛用正知見除眾生的邪知見，眾生邪知見除了，正知見也沒有了。邪知見是病，正知見是藥，藥把病治好了，藥也不要了，諸位要曉得這個道理。那我們自己要不要有知見？萬萬不能要。你一天到晚去，本來沒有知見，他去求知見，那糟了。所以古德常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就是這個道理。為學什麼？世間人，世間人求學他的知識要一天比一天豐富，一天比一天增長，那世間人。修道的人怎麼樣？要把他的知見一天一天把它去掉，不是一天一天增加。你要增加了，不但世間的知見是邪知見，佛知見還是邪知見。你要是落實了以為這個佛知見是個正知正見，糟了，真正的正知見是無知又無見。你要存一個無知無見的見解，還是個邪知見。
境界是諸法，「能」就是智慧的別名，「境」就是諸法的別號。「境滅」，境滅什麼？不攀緣諸法，實際上這個境滅意思很深。境緣是因緣所生法，你真正懂得因緣所生法，境就滅了。為什麼？當體即空，當體即空不就是滅了，不必等分析而空，當下就空，因為它是因緣所生，因緣所生就沒有定法。因為這個因緣聚散無常，《金剛經》裡面講一合相，這個道理太精微了。一合相是什麼？說一切的相，這個一合相就是一個整體。你譬如講這個一合相，一合相說它的全體。全體什麼？許多東西因緣湊合的，合起來成為這一個相。這一個相是合的相，合就是因緣聚合，這個因緣聚合，因緣是無常，聚散無常，相即非相，當體即空，這就叫境滅。境滅不是說沒有這個相，不是這個相，曉得這個相什麼？無常，無常它就滅了，你心裡頭不會再執著它了，不會再認定它就是這個相，不再認定，它可以聚可以散，聚散無常。所以說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小從一微塵，大到一個大千世界，都是這個現象。世界都是無常，都不可以執著，何況其餘？所以真正透過了這一關，身心世界才真正放得下，曉得什麼？你不放下是錯誤的，無始劫以來都在這裡生死輪迴，在這裡當愚癡的凡夫，就是因為放不下。為什麼放不下？不曉得事實真相，不曉得萬法皆空，不知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曉得凡是一合相皆是夢幻泡影，所以你不肯放下，你在這個裡面起心動念。今天在講境滅是說的這個意思，不是說境界統統沒有了，那你就又錯會了意思，你把這個什麼？生滅當作實有，又落實了。
所以眾生麻煩的事情他樣樣他都當真，說有他當真有，說滅他當真滅，哪裡曉得說有是非有，說滅叫非滅，只有名沒有實。假如這個事情真有，那就真的有生滅，因為它是假有，假有你在任何一法裡頭找生滅的相找不到，所以才跟你講說不生不滅，一切法都是不生不滅。譬如我們拿人來說，人死了，叫滅了。真的滅了嗎？他精神不滅，物質也不滅，物質是我們組成這個肉體的，現在科學家一分析，都是原子、電子、粒子，它有沒有消滅？沒有消滅，只有聚散。我們身體在的時候它聚集在這裡，身體滅的時候它散開了，分散了，它並沒有滅，它分散的時候又組成別的，這一部分組成這個，那一部分組成那個，並沒有消滅。所以聚散無常，它哪有滅？講精神、神識，它又投胎了，精神不滅。我們組成這個身體的物質（元素），它又跟別的物質去混合組成別的東西，它也不滅。哪有生滅？一切萬法無有一法不如是，所以要瞭解這個事實的真相。
這是講「能」就是知見，隨著境滅了。曉得這個一切境界是因緣所生，當體皆空，如夢幻泡影，這個境是真滅，這叫真滅。如果說這個境界沒有了，那是假滅，那不是真滅。真滅什麼？你見到真相了，真相裡頭是不生不滅，叫真滅。那你所有的知見也就息掉了，你見到真相之後你就一念不生，不會再起心動念了。「能隨境滅，境隨能沈」，這句話反過來，能與所它是相輔相成的，因為你真正見到事實的真相，所以你才看到境界真正沒有。不但我們這個世界，十方無量無邊恆沙世界無不如是。不但我們凡夫境界如是，極樂世界、華藏世界、諸佛報土也無不如是，所以依正平等，無二無別，這是在境界裡面講，講到了極處。明瞭是覺，不明瞭怎麼能不迷？覺了心境一如，迷了妄念紛飛。
底下這一段，今天講不完了，我們把它念一遍：
【境由能境。能由境能。欲知兩段。元是一空。一空同兩。齊含萬象。不見精麤。寧有偏黨。大道體寬。無易無難。小見狐疑。轉急轉遲。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
像這些話都非常重要。境不自境，這個講境界，因能故境。就是唯識經論裡面所講的，境本不生，因心有。所謂心生法，法生心。可是諸位要曉得，心生法，法生心，我們簡單的說，心，最初的這個心是真心，就是真如本性。這個心生法？這個一切萬法是真心的作用，有體有用；法生心，這個心是妄心。是不得已，沒法子講，說一個真如不守自性。真如不守自性，這都是方便說，無可奈何，沒法子講，把真心變成了妄心。為什麼？就是迷失了自心，就是自心的體與用，迷失了自己心之體，也迷失了自心的作用，體用都迷了。迷了作用，這就生妄境；迷了自心之體，就生了妄心。所以大乘佛法常講，阿賴耶是一半真、一半假，阿賴耶又叫做如來藏，說如來藏偏向在真的方面說，說阿賴耶就是偏在假的方面講，實際上它是真妄和合之體。你們想想看，哪有什麼和合不和合？沒有和合。悟了就起個名字叫如來藏，迷了就叫阿賴耶，實際上一個東西，沒有兩個東西，是一不是二，這個心境沒有改變，只是迷悟上給它換個名號而已，名號是個假名。心生法這句話也是假名而已，佛說心生法，則非心生法，是名心生法。諸位從這個裡頭體會這個意思，是叫我們明瞭事實的真相，就是有體就有用，體用是一不是二。過失在哪裡？過失在法生心。悟了，明白心生法，心法一如，心法不二。迷了的人，認為什麼？心是能生，法是所生。
我們舉個比喻來說，譬如我們講「以金作器，器器皆金」，我們把器比作法，把金比作心，那你想想這個金跟器，它是個自然的，還是有造作的？你們仔細去想，如果今天講，這個是用人工把它做成首飾，這是器，這不是自然的。人工造成是個相，好，人工不造作，不造作它有沒有相？還是有相。捏成一坨，圓相；打成扁扁的，扁相，它總有個相在。你人工雕琢不雕琢，它都有個相在，甚至於在礦裡頭沒有煉出來，它還有一粒一粒砂粒的相。你怎麼能說它沒有相？離了相，哪有體？沒有體。有體它當然就有相，所以體相是一不是二，它不能分的。你說我今天只要金，我不要金的相，你到哪去找去？你就找不到。
十法界依正莊嚴就是真心之相，它是自然的，沒有經過任何冶煉，是自然的。你的心要是在境界裡一生心、起妄念，等於說你就在那裡冶煉，冶煉變成不自然，失掉它的純真了，要依照你的意思去怎麼做、怎麼做。你這一起心、一動念怎麼樣？所帶來的效果如何？天下大亂。你們想想，今天世界上，自古至今，中國外國這些大政治家，哪一個不是有偉大的懷抱「我要想種種方法來救世救人」，結果怎麼樣？愈救世愈救人愈搞得天下大亂，搞得大家都不安生。如果大家都沒有這個念頭，我們都不要救世救人，反而天下太平，沒有事了。真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佛法最怕這個，怕的是什麼？怕的是擾亂了自己的方寸。要曉得天下本無事，你起心動念，我要修心、我要修行、我要對治，那是愈來愈麻煩。為什麼？本來你的心就清淨的，你修個什麼；本來你智慧就是圓滿，你還要求什麼智慧。正如六祖所說，「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你不是自己找自己麻煩嗎？這兩句說，境，有能才有境；能，有境才顯出能，這是講能境互顯的意思。說明瞭一個真理，就是心外無法，法外無心。能就是心，境就是法，所以曉得心跟法是一不是二，心是體，法是相。好比說心是金，法就是器，教我們瞭解這個關係，這兩者是一不是二。是一，一裡面就不會起心動念，二裡頭才起分別、起執著。一，一裡面分別、執著心起不起來，就不會生起來。
底下兩句說得更妙了。『欲知兩段，元是一空』，「兩段」就是能與境這兩段，也就是心與法這兩段，心法是一不是二。所說的「一空」，這個「空」不是個頑虛空，也不是小乘的斷滅空。空義最難懂，最不容易體會，《大智度論》裡面講十八種空，《涅槃經》裡面講二十種空。如果說這空，空什麼都沒有了，這個三歲小孩都懂。什麼叫空？沒有了，就叫空。那還用得著佛說嗎？還用得這些菩薩在這個地方研究、在這個地方去深證嗎？用不著了。此地所講的是大乘第一義空。第一義空是什麼？空有是一不是二。《心經》裡面講，「色即是空」。色是什麼？色，包括了一切法。世出世間一切法，用一個字包括了，那就叫空。空是什麼？空就是色。一切法就是空，空就是一切法，這是大乘第一義空。能跟境就把一切法都包括了，用境包括了一切色法，用能包括了一切心法。世出世間法不外乎兩大類，我們今天這個世間把它分做精神、物質，佛法裡面心法就包括了一切精神，色法包括一切物質，不外乎這兩大類。一切的精神現象、物質現象就是真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不異是沒有兩樣，跟空沒有兩樣，「空不異色」，空與色也沒有兩樣，是一不是二，這叫萬法一如，這叫法法平等。所以學佛在理體上，是要從差別裡面看到平等，這樣才能入理。這修觀，主要是觀照這個事實真相。講到修行的功夫上來說？要從平等裡面見差別，這個大乘佛法講，見道以後才修道。見道是什麼？差別裡面見到平等，見道位了，見道了。見道而後修道，修道什麼？是在平等理裡面修這個差別相，那就是歷事練心。所以從圓教初住位證平等理了，你看我們念佛法門常講，證得理一心不亂，理一心不亂是見道位，圓初住。見道而後修道，修什麼？就是修差別，就是差別跟平等是一不是二，就修這個，這個叫真正修行。
我們這個課程就講到今天，將來我們把它繼續要講圓滿，但是當中要停一個階段。下個星期天我們這裡大專講座就開始了，大專講座結束之後我就出國，這次出國期間比較長一點，在美國有好幾個地方，昨天有人到這來約定，大概在洛杉磯我們要開兩次會，在紐約那邊有一次，時間比較長一點。我們去到美國之後，先在洛杉磯講經，大概講一個星期，到紐約；紐約回來之後，在洛杉磯再講一個星期。講完之後，我就直接到香港，在香港有一個月。大概這次去要三個月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大概十月了。回來之後我們繼續再把這個講完，這個東西講完之後，我們再繼續接著講《大乘起信論》。